潮白

　　发生在江苏泗洪县的一则新闻正为坊间热议，是该县县委宣传部一位干部在博客中披露的:11月13日一大早，数百名群众自发地排着整齐的队伍，撑着“万民伞”，打着“清官旗”，集中在泗洪县政府门前，为离任的县纪委书记送行。所谓热议，就是赞弹有之，以我的有限视野来看，弹多于赞，弹者以为这样的事近乎天方夜谭。其实，纪委书记的作为如何，人们的欢送是否自愿，对于绝大多数属于“旁观”的人来说完全是一出“罗生门”，无论逻辑上怎么说得通，也全是猜测。倒是原本呆在古籍中的“万民伞”之类重出江湖，感觉上有点儿新鲜。

　　万民伞，就是从前绅民为颂扬地方官德政而赠送的伞。需要声明的是，本文接下来的谈论与泗洪之事全不相干。这样声明，至少可以避免对号入座，或者避免影射之嫌，在下全谈“万恶的旧社会”。清朝有个叫裴阴森的，说起话来一如他的名字。他说官员离任之后，“凡德政碑、万民伞之最多者，其政声之恶可知矣。”与泗洪的事情相比，完全是逆向思维。究竟是什么事情严重伤害了这位裴先生的心灵，让他对万民伞如此深恶痛绝，有兴趣的人不妨研究一下。不过，倘认定他的话太绝呢，却不难发现他也有一定的道理。比方在今天许多倒了台的官员身上，我们都能看到其先前所“获得”的荣誉根本数不清，这个优秀，那个奖章，但凡奖项有的，他基本都不会缺席。不要扯远，清末李宝嘉的《官场现形记》更添了一个注脚，以“出省剿匪”但到了地方却“迷恋龙珠，为色所困”的胡统领为例，看看他是怎么获得万民伞的。关键章节在第十八回，即:颂德政大令挖腰包，查参案随员卖关节。

　　胡统领本来是被派去剿匪的，因为所谓匪讯纯粹是捕风捉影，到了地方也就谈不上剿；但他既指挥无能却又表功心切，反而酿成了纵兵大掠。就这样，他临回去的时候还跟地方提要求:“现在钱也出了，我的万民伞呢?这点虚面子，他们总不好少我的罢?”他的嘴很硬，“我不是稀罕这个，为的是面子，被上司晓得，还说我替地方上出了怎么大一把力，连把万民伞还没有，面子上说不下去。”承办的周老爷当下听了不语，寻思道:“好在我已拿着他一万银子，拚出一二百块钱，做几把伞、四扇牌应酬他也不打紧。”最妙的是胡统领走的那天，具体负责的单太爷果真办事精细，他“恐怕惹人议论，叫人悄悄的到伞、牌店里，把五把伞、四扇牌取来，送到城门洞子里会齐。又预先传了一班鼓手在那里候着”，人一到，“将伞撑起，随着鼓手、德政牌，吹打着一同出城。出城不远，两旁便有兵勇站街，有人保护，不怕滋事了”……

　　说到这里，不妨再谈一个感觉，那就是万民伞其实早已背离了其本意，提起它，似乎更像反讽。乾隆皇帝曾经下令禁绝为地方官建德政碑、送万民伞之类为官员扬名的活动。他显然知道，那种似乎出自自愿的情形，逃脱不了做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