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春鸣 画

　　本报记者 林洁

　　一起车祸，员工身亡。可为了死的是“何许人也”，家属和企业争吵不休。

　　企业说，死的是“梁娟丽”，23岁。

　　家属说，死的叫“王占美”，15岁。

　　这身份、年龄一换，牵扯就大了：企业因此变成了“雇佣童工”的非法企业。

　　企业不服：“凭什么你骗了我还要我赔偿你呢？”

　　双方因而闹上法庭。

　　目前，此案正由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二审。

　　车 祸

　　车祸之后死者“变”身份

　　家属认尸改名换姓

　　更名过程公司不知

　　车祸发生在2007年12月30日的傍晚。广州市花都区平山北路，一男一女驾驶摩托车与路边绿化带发生碰撞，两人经抢救无效都死了。

　　有目击者后来作证说，这辆摩托车开得很猛，连续撞倒了两人，其中一个小孩还受了伤，摩托车是逃跑时慌不择路，才撞上了电线杆。

　　据查，两名死者是广州市华灯电器有限公司（下称“华灯公司”）的工人，一个叫岑乔兴，一个叫梁娟丽。交通警察现场勘察后，很快认定开车的岑乔兴对事故负全责。

　　一切似乎很清晰。

　　可很快，事情发生了变化。

　　前来认尸的女死者家属说，死的不叫“梁娟丽”，而叫“王占美”。随后，家属以“王占美”的名义料理了后事。根据家属的说明，2008年1月30日出具的《交通事故认定书》中，女死者就变成了王占美，而男死者的身份也换成了“无名氏”。

　　更名的一系列过程，华灯公司并不知晓。所以，直到今天，华灯公司的负责人还一直疑惑：死的到底是谁？

　　仲 裁

　　“工友证言”VS“企业喊冤”

　　判企业非法雇童工

　　赔死者家属27万元

　　死者身份的变换，迅速在家属和企业之间引发了一场最终闹到法庭的争议。

　　根据身份资料，王占美出生于1992年9月21日。这意味着在华灯公司打工的“王占美”，不足16岁。家属说，王占美是捡了“梁娟丽”的身份证，就用这个身份证到华灯公司打工。

　　很快，家属以“童工”王占美是在下班途中发生车祸，属于工伤，提请花都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仲裁，要求华灯公司支付一次性赔偿金近27万元，还有各种交通费、生活费、殡葬费等1万余元。

　　相对于普通的工伤，法律法规对“雇佣童工”的非法企业更严厉，赔偿金就高了许多。

　　华灯公司却认为自己比“窦娥”还冤！

　　“尸体已经火化，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死者就是王占美！”更为关键的是，华灯公司觉得，即使“梁娟丽”真是王占美，那也是王占美隐瞒了身份、年龄欺骗了公司，而公司已经严格按规定为“梁娟丽”签合同、买保险，已经做到了对员工身份的程序性审查，不该赔偿。

　　花都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审查后认定，华灯公司是雇佣童工的非法用工单位，根据《广东省工伤保险条例》、《禁止使用童工条例》、《非法用工单位伤亡人员一次性赔偿办法》，裁决华灯公司要支付一次性赔偿金及抢救费近27万元。

　　仲裁委在裁决书里，重点采纳了王占美一个工友的证言，这名工友表示王占美生前说过自己的真实身份。

　　诉 讼

　　“协议”不能证明身份？一审认为

　　劳动科曾提出质疑

　　企业不谨慎要担责

　　不服气的华灯公司，启动了诉讼程序。

　　华灯公司向花都区法院申明，作为企业，没有权力也没有能力到每个员工的户籍所在地一一核实员工身份，不可能对员工身份进行实质性审查，花都区花山镇劳动科前来检查时，曾经对死者年龄提出过质疑，可死者还签署了“协议”保证自己的身份是“梁娟丽”。

　　另外，华灯公司还提供证据证明，王占美的三个哥哥都曾经在华灯公司打工，一直知道自己妹妹冒用他人姓名，但从不“揭穿”，王占美的父母也一直在出租屋与她同住，完全了解她冒用姓名打工的情形。华灯公司认为，其父母这样“纵容”女儿以欺骗的手段打工，也是严重违法。

　　但花都区法院认为，当花山镇劳动科提出质疑时，华灯公司应当谨慎注意王占美的年龄真实情况，可华灯公司却用“如果你真的16岁就早一点辞工，如果不是，下一次劳动局检查你还是说只有16岁的话，后果全部由你自负，如果劳动局要罚款，全部在你工资里扣”这样的语言，让未成年人形成了心理恐惧才咬死自己是“梁娟丽”。

　　花都区法院还强调，从常人分析一名23周岁的身份证照片和未满16岁的人的长相肯定存在明显不同。

　　最后，法院一审判决，完全支持了花都区劳动争议仲裁委员会的仲裁结果。

　　庭 外

　　一审法院强人所难?企业叫屈

　　冒名打工现象普遍

　　强求企业核实太难

　　华灯公司还是不服气：“梁娟丽的身份证是一代的，照片是黑白的，从照片上辨认与死者并无明显区别”；一审法院说“从常人分析”显然武断，而强求一企业进行实质性核实员工身份，实在是强人所难。华灯公司又上诉到了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

　　据记者调查，用他人身份证“打工”的现象在许多工厂非常普遍。王占美的一个哥哥，也是用别人的身份证到华灯公司打工的，而肇事者“岑乔兴”，最后也被认定为冒用身份证者，变成了无名氏。

　　据华灯公司的负责人张捷介绍，事件发生后，草木皆兵的他们又在工厂“揪”出了两个冒名顶替者，可是企业始终不是户籍管理部门，按规定应该只有“备案登记、签订劳动合同、购买社保”三项义务，如果企业要为那些恶意隐瞒身份来打工的人统统埋单，实在不近人情。经她调查，梁娟丽其实是王占美哥哥的大姨子，冒用身份肯定是相互知情的。“别说让企业明察秋毫，连法院都不一定能一点都不出错啊。”翻开案件资料，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该案的仲裁裁决书和一审判决书上，作为原告或被告的王占美父亲，名字都出现了错别字。

　　说起王占美的父母，张捷也很“不是滋味”，“且不论他们是否真的是死者的父母，他们都不应该那样的理直气壮，好像自己一点错都没有”，她认为如果硬要说企业有过错，那么让女儿当童工的父母，同样有过错。

　　企业到底该不该为“隐瞒身份的童工”负责呢？一切等待法院的终审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