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坦言自从当上湖北省作协主席后，待遇并未比以前多出一分钱。本报见习记者 赵端 摄

　　一个作家的生存样本 省作协主席谈个人收入

　　“有时候单位的人议论我的车，我经常跟他们开玩笑说，这个车从车灯、车门到车轮子，都是汉字，完全是我硬写出来的！”方方坦然地笑道。

　　对于一些把写作当成生存方式的作家来说，他们生活的每一天大概并不如我们普通人想象中那么丰富、光耀，甚至会让很多人觉得枯燥。他们多半也是“宅男”、“宅女”，除非遇上有事，一般是不大出家门的，这样作家真的等于“坐家”了。

　　作家方方的生活即是如此。“坐家”的时间里，即使什么都不做，她都会觉得浑身舒服。坐在家里的那台电脑面前的无数个昼夜，她不知道敲出来多少汉字，而这些汉字组合的文章发了出去，汉字被印成了铅字，带回来的是一笔笔稿酬。

　　从上世纪80年代初起，由于长期的“笔耕不辍”，这样的收入持续而来，成为她赖以生存的最主要经济来源。

　　本报记者 卢欢 采写

　　◇关于“榜”

　　这是件与文学无关的事

　　上榜的作家自有上榜的理由，而好作家上不了榜，完全正常。

　　——方方

　　城市公社：作为未入中国作家富豪榜而有实力的作家之一，您怎么看待这一纸榜单？它本身说明了什么问题吗？它带来的种种或肯定或批评、质疑、炒作，您怎么看待？对于上榜之作家，以及榜外有实力的作家，具体有何点评？

　　方方：我对所有的这一切都觉得无所谓。有人要想办法生存，要活得醒目或是让自己有意思，总要想些事情出来，这些事情可能无聊，也可能有聊，都没关系。他自己或是许多人觉得好玩就行。生活这么乏味，有些热闹看看，对于我来说，也没什么不好。但它说明不了什么，更说明不了文学。这是件与文学无关的事。上榜的作家自有上榜的理由，而好作家上不了榜，完全正常。

　　城市公社：有的作家和出版社签约时会强调信息不允许被泄露给第三方，您有这样的要求么？您认为作家的版税之类收入属于商业机密么？

　　方方：我从没有这种要求。但我觉得作家的版税应该属于自己的秘密。要告诉谁我拿了多少稿酬，这是我自己的事。

　　◇工资收入

　　“听说我的工资比作协有的司机略低”

　　自从工资改革，公务员全体加工资，而专业技术人员却只拿原有工资，我的工资就等于一直在降。

　　城市公社：作为省的专业作家，作协开的工资大概什么水平，够生活的基本开支么？省作协主席这个职务，会令您多出一部分工资么？作品带来的收入，占您的总收入的百分之多少？

　　方方：我的收入来源主要是工资和版税。虽然省作协是正厅级，但我这个主席不是公务员，所以拿的是一级作家的工资。自上世纪90年代起，我因是90年的正高职称，所以长期以来，我的工资一度在作协排名第一，书记才第二。但自从工资改革，公务员全体加工资，而专业技术人员却只拿原有工资，我的工资就等于一直在降。以前的书记退了休，听说他的工资现在已经几乎比我的高出一倍了。我现在工资听说比我们作协副处司机的工资略低一点，是否准确，我没有仔细调查过。作家待遇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低过。我的感觉也很不好。

　　前不久，我们全体作家跟作协党组沟通过一次，党组大约也觉得作家的工资太低，决定每月给我们补贴一千块钱。我的感觉更不好，好像要吃补助似的。唉，改革如果改得只让公务员受益，真是令人遗憾。我当作协主席后，并未比以前多出一分钱的待遇。有时候我跟同事开玩笑，说我是贴钱给你们当主席啊！因为要多打许多电话，而我的电话费全部自费。像这样的主席，我估计全国也不多。我们也习惯了，申诉以及提意见，都没有意义。

　　城市公社：除了工资、作品的收入外，您还会有哪方面的固定或不固定的收入？

　　方方：至于不固定的收入，只是每一年偶尔的演讲（不会超三次），会有很少的一点。所以，我的主要收入几乎全与作品相关。

　　城市公社：发表作品后，通常会以怎样的方式取得收益？网站转载作品，会给您报酬么？还有，盗版情况严重么？如果以一个中篇小说为例，大体是怎样的情况，至少会给您带来多大的利益？

　　方方：如果发表一部中篇小说，首先是杂志的稿酬，如果转载，自然也有稿酬，但要低得多。如果有影视公司看中要拍电影或是电视，那就比较舒服了。通常影视版权费会比较高，远远高出文字稿酬。网站转载作品，是既不打招呼，也不支付费用的。我的盗版情况不严重。好作家一般都不会被盗版。被盗版的多是流行或畅销的书，而且差不多越是烂的书盗版越严重。

　　◇枪手生活

　　结婚生子靠的都是“枪手费”

　　自从税务部门要求年收入过12万元就必须去当地税务部门报税后，我就开始年年报税。

　　城市公社：进入写作领域以来，从什么时候起，觉得自己付出的心血与获得的收入成正比了？出书容易的时候与难的时候各对您的总收入是否很有影响？您觉得现在与过去比，自己的年收入在增多还是减少？

　　方方：因我是“文革”期间开始写作的。那时连稿酬都没有，只是送一个日记本而已。所以，后来能拿到稿酬，我就很开心。我大学一毕业，就靠稿酬生活。因为我的工资无法养活母亲，所以我必须写作，赚钱。同时，我也没有觉得稿酬很低。一则因为大家都低，二则稿酬标准在交稿时就知道，既然自己已经接受了约稿方的条件，也就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在我的生活中，我的稿酬一直是最大支柱。我靠它来让我和母亲过相对舒服一点的生活。有很多年，我都在一边写小说的同时，一边给人当枪手。就是给人修改电视剧（编者注：方方以前是专业编剧，做电视剧的历史可追溯到1982年），只拿稿酬，不署名字。那时候，中央电视台影视部、湖北电影厂以及湖北电视剧中心、武汉电视剧中心都经常来找我修改剧本，我也很乐意赚这样的钱。枪手生活，在出版最不景气的时候（即出版社完全不给作家出书的岁月）帮助我渡过了生活的难关，我结婚生子几乎都是靠这些“枪手费”支撑的。

　　城市公社：与湖北同行相比，您所处的位置怎样？就所知范围，您是唯一一位申报个人所得税的作家？哪一年？为什么？

　　方方：我的年收入每年不一样，有时候高，有时候低。在湖北作家中，应该不是最高的（我当然高不过写畅销书的池莉和写电视剧的邓一光），但也不算最低。所以，我不会是湖北唯一报税的作家。自从税务部门要求年收入过12万元就必须去当地税务部门报税后，我就开始年年报税。其实我们的税费在出版社寄出稿酬时就已经先行扣掉了，我们从来没有偷漏税的机会。但既然国家要求报税，我当然也还是应该去报。

　　◇作家地位

　　我是中产

　　前不久去日本，日本作家说，他们在韩国开中日韩三国会议期间，议论过这三国作家的富裕程度，发现中国作家最有钱。

　　城市公社：就收入而言，您觉得自己处于社会中哪一阶层的水平？您的满意度如何？您对财富与写作的关系如何认识？您认为作家的价值该以什么来证明得到了认可？

　　方方：算上工农阶层，如果将中国人按收入分成上中下三部分的话，我应该是在上层吧？而实际上，大约应该是中产阶层的收入水平。我自己很满意，因为我从来没有缺钱的感觉。话说回来，我当装卸工的时候，也不觉得自己穷。我会在自己的位置上寻找适合自己的生活。

　　我靠我自己的劳动赚钱，没有一分钱来路不正，所以我很坦然，花钱也花得很愉快。我从来不觉得当一个清贫的作家是什么好事。但我也不会为了赚钱而胡乱写小说，也不会为了赚大钱去迎合别人。正因为此，我才会在没有钱的时候（比方买房买车等）去赚电视剧的钱。一旦把这些钱赚到手，我依然写我的小说。这才是我最喜欢做的事。作家的价值，是靠作品来证明，不是靠钱多钱少。

　　城市公社：在您看来，这个社会对财富的崇拜是怎样的状态？这样的状态对一个作家有什么样的影响？中国作家里先富起来的人与国外作家比起来差距大么？

　　方方：以前太轻视个人财富，而现在重视以及崇拜也有些过分。这个社会总是寻找不到一个很好的度。像现在这样，有钱就是成功的标准，对每一个人都有着莫大的影响，自然也包括作家。这没办法，所以我总是跟同行们说，怎么选择都没有钱，关键是看你自己想要什么。前不久去日本，日本作家说，他们在韩国开中日韩三国会议期间，议论过这三国作家的富裕程度，发现中国作家最有钱。我不清楚国外作家到底是怎样的财富，不敢妄加议论。但中国作家富起来了，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也是这次在日本，熟悉最近二十年交流史的朋友陪我们去秋叶原的时候告诉我，以前中国作家出访日本，想买东西，完全没钱，日方为此还专门贴点钱给中国作家购物。现在中国作家太有钱了，出门购物，大把掏钱，完全不在乎价格。

　　家常事

　　方方请客，同学戏说是“吃大户”

　　如果不是约了教练打球或有其他事情，作家方方的一天几乎都是从上午11点后开始。因为她多是凌晨两点左右才睡觉，早上自然就起得晚，经常在11点或是更晚。起床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喂喂家里养着的两条狗狗，同时也做点杂事。

　　虽然时间已是正午，但方方的习惯却是一定要吃早餐。这样一来，她的用餐时间自然比正常作息的人混乱得多，经常是吃完早餐就去食堂买中饭，甚至有几次爬起来就去买中饭，但回到家里却仍然吃早餐。早餐多是一杯牛奶，一个牛角酥，或是一片面包，或是两片饼干。关于牛奶的喝法，她近十年来有个讲究——在牛奶中加入蛋白粉，这样大概可以将营养吸收最大化。饭后要吃一些维生素，因为吃的年头很早，并且一直坚持着，所以现在她的身体并不缺钙，骨质也没有疏松。

　　午饭后，方方开始坐到电脑桌前处理自己的事务了。在她看来，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顿饭是晚饭，晚饭供给的能量要支撑晚上的写作活动，自然不得马虎。不过，由于害怕长胖的缘故，她从晚上七点起就不再进食，更没有消夜的习惯。

　　以前住在汉口时，由于住所门口就是武汉商场，方方还挺喜欢逛街，现在则很少逛了，最主要的原因是以前跟她一起逛街的两位女友都离开了武汉，一个去了加拿大，一个调去了深圳。方方现在去的商场主要是销品茂、新世界、麦德龙和中百仓储，后两家去得最多，通常是去买日用品，买衣服则在前两家。她在挑选衣服时首先注重质地，其次是款式，品牌摆在最后。有时候，碰上很合意的品牌商品，也无所谓贵不贵，她照样买。不过，相比别的女士，她既不化妆，也不热爱金银首饰，生活中拿掉这些消费，倒是又省了一笔钱。

　　衣物之类的并非日常开销最多的方面。平时，方方更喜欢买一些时尚小电器，CD、MD、MP3、数码相机以及电子灶具等等。有一次，她花了2000多块钱买了一个电子扫描笔，试了试发现用起来特别不方便，便像垃圾一样扔在屋角。这样的物品不知道买了多少，不知不觉中便浪费了许多钱。

　　同学、朋友聚会是方方生活中的一项重要内容。以前她买单的次数比较多，那时候同学们都穷，有点稿酬收入的她是大家眼里的富人，她请客吃饭则被同学戏说是“吃大户”。有一次同学聚会，方方事先答应买单，不过那天突然生病没能去成，而同学们照样聚会，传达信息给她说：“你不来没关系，但请把经费打过来。”如今，大家的生活都宽裕了，很少让她买单，吃饭相当多的时候是AA制，隔一段时间每人交一千块钱给一个同学集中掌控，然后用这笔钱聚会、吃饭。方方觉得这种感觉也很好，有一种吃自己的坦然。

　　方方的爱好很广泛，不过现在保留下来的“超级”爱好只有两样：一是打网球，二是听音乐。她长年在东湖山庄网球场打球，在那里花一两千块钱办了张球卡，有教练陪着打，每次打一小时。空闲的时候，她每周会去上两次，而忙碌之时，一周也会抽空去一次。不过像前阵子写长篇小说的时候，连一周一次也没能坚持住。

　　喜欢音乐则与方方小时候的经历有关。从上小学起，她便一直活跃在学校的宣传队里，先是跳舞、唱歌，后来在乐队担任扬琴手。因为这个经历，好的音乐会和各类文艺演出对她有着足够的吸引力，自己感觉好的文艺表演也一定去观看，有一年杨丽萍带着《云南印象》来汉演出，她花1000多块钱买了两张票，带着女儿一起去看。不过，如果音乐会在体育场馆之类的地方举办，她嫌闹，多半是不会去。此外，方方还喜欢观赏博物馆以及好的画展。好的画展，常常让她亢奋不已，即使有时候展览在北京，她都会迅速买机票飞往北京，看完展览再飞回家。

　　本报记者 卢欢 采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