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五关斩六将的有益经历很快乐，容易让人铭记不忘，而失败的体验虽然痛苦，但如果认真记取，同样会是有益资源。20多年前，我检察生涯中的一次庭审教训，成为抹不去的记忆，帮助我在后来的工作中，能够有所警戒，少犯错误。

　　上个世纪80年代初，我跨入检察机关大门不足三年，刚跻身助理检察员序列独立承办案件，当时踌躇满志，总是跃跃欲试，想到法庭上去支持公诉指控犯罪，一展公诉人的风采。出席了几个法庭审判，很顺利，于是对出庭支持公诉，觉得不过尔尔，愈加信心满满。没多久，法院通知，我审查起诉的一件故意杀人案要开大庭公开审理。那时候开大庭的情况不多，所以是个大事，领导都很重视，处长和处里同志们都要去观摩，庭后还要总结。

　　那个案件说来并不复杂，被告人是个挺有孝心的愣小伙子，看到智障哥哥生活不能自理，一切都靠父母侍候，为了让父母摆脱傻哥哥的拖累，于是一狠心，把哥哥带到偏僻的涵洞里给掐死了。这个鲁莽的犯罪行为，很快就被发现，他被送上了法庭接受审判。案件卷宗显示，事实很清楚，证据很充分，没有疑点和瑕疵。在我提讯这名被告人的时候，他也始终十分老实，对事实没有隐瞒，也没有避重就轻，供述得清清楚楚。所以，对开大庭审理，自己很有自信，想得也很简单，既不知道会产生巨大心理压力，也想不到庭审会出现不利情况，只觉得凭自己的社会阅历、头脑，加之对案件事实证据熟悉程度，应该没问题。谁知，就在以为没问题中，酿就了难以磨灭的教训。

　　开庭之前，当看到容纳三四百人的大法庭，人们坐得满满当当时，原本很平静的心情，突然觉得阵阵紧张。坐在休息室里，不由得反复回想案件有没有什么纰漏，不过在外表上正襟危坐，极力保持着镇静。到了开庭的时刻，我们从法庭旁门目不斜视，步入公诉人席。只觉得刚才还语音嘈杂，一下静了下来，旁听的人们好像都在审视着自己，更加感到一股巨大压力悄然袭来。

　　被告人被法警提押上来，庄严肃穆的法庭上，审判长核实被告人身份、交代权利等，与被告人问答声起，然后是我宣读起诉书，再是审判长讯问被告人，法庭审判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我极其专注地倾听着审判长的讯问和被告人的回答，听到他仍然如实陈述，态度依然很好，没有发生变化，心情于是稍稍放松了些。此后，毫无悬念地顺利进入法庭辩论阶段，我发表完公诉词，猜测着律师会从什么角度进行辩护，根本没有去想被告人会有什么辩解。

　　第一轮，被告人让辩护人替他辩护，辩护人以被告人主观恶性小、认罪态度好的理由，向法庭提出从轻处罚的请求，这也在预料和情理之中。之后我强调了本案属于故意杀人性质，这类案件社会危害性极其严重，对这种罪行有必要从严惩处等等，至此依然顺利。然而谁知，当审判长在第二轮询问被告人有什么新的辩护意见时，他嚅嗫了一阵，随即说出:“我不是故意杀死我哥哥。”出乎意料的辩解让我吃了一惊，旁听席上也发出一阵窃窃语声，似乎大家同样意外。其实这种说法放到现在，是再普通不过的常识性问题，浅显得太好辩驳了。可是我第一次面对几百人旁听，本就感觉沉重的精神压力很不自如，突然一听被告人变化了说法，顿时慌张起来，冒出一身汗，思维自然乱了套。虽然意识到应该及时辩驳，但脑子却一片空白，好像电脑“死机”一样，浅显易明的道理，愣是没能想到，说不出来。最后只得以“没有新的答辩意见”结束了辩论。

　　不用说，我的第一个大庭是开砸了。开庭后的总结会上，我被处长狠狠地批评了一顿，而且这个庭以后还被领导作为典型事件提到，真是谁难受谁知道，那种心情难以言表。

　　虽说开庭与电影相似，都是总会留下遗憾无法弥补，但这次的遗憾实在太不应该，于是在心头刻下挥之不去的深深烙印。事后静心思考，这个庭审教育深刻，让自己清醒看到了公诉能力、经验和心理素质诸方面的太多缺欠，有助于彻底清除盲目自信、骄傲自满的毛病。此后开庭中再也没有出现低级失误，能开好许多很复杂的庭，从那次失败的经历得益不少。“吃一堑，长一智”确是至理名言。(作者单位:北京市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