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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的名篇

  王维有大量的讴歌山水田园的秀句华章,它们是忙碌浮躁的现代人灵魂的避难所,读来不仅可口颊生香,而且能心肺如洗

  唐代不少诗人都有外号。最著名的如李白称为“诗仙”,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杜甫誉为“诗圣”,少陵只为苍生苦,赢得乾坤不尽愁;王维号为“诗佛”,一生几许伤心事,不向空门何处销;刘禹锡美为“诗豪”,凌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李贺挽为“诗鬼”,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诗仙”使人爱,“诗圣”使人敬,“诗豪”使人喜,“诗鬼”使人悲。而“诗佛”呢?那就令人既羡且慕了。

  王维,是盛唐时杰出的诗人、画家和音乐家。他祖籍太原祁县(今山西省祁县东南),其父迁居蒲州(今山西永济县西),遂为河东人。除他之外,唐诗人中另外两位“王”姓大名家王勃与王之涣都是山西人,可谓地灵人杰,极一时之盛。王维令人羡慕的是少年得志,他本来极具才华,加之岐王李范这些当权派慧眼识人,开元九年(721)他年方弱冠就成了进士,其后虽曾遭贬谪,但仕途大体上风调雨顺,不像同时代的王昌龄、杜甫等人那样命运坎坷。尤其是安史之乱中他和一些官员于长安被俘并被迫接受了伪职,后来唐玄宗与唐肃宗秋后算账,王维因为吃哑药装病,并写了“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叶落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的《凝碧池》一诗,不仅免予清算,而且责授太子中允,和他以前所任“给事中”(正五品上阶)相当,所以有人说诗虽不可以疗饥,但有时竟然还可以救命。当然,最令人欣羡的还是王维在诗歌创作上的成就和影响。

  王维是唐代山水田园诗派的领军人物,与孟浩然一起并称“王孟”。除了“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使至塞上》),“一身转战三千里,一剑曾当百万师”(《老将行》)等其他篇什,他还有大量的讴歌山水田园的秀句华章,它们是忙碌浮躁的现代人灵魂的避难所,读来不仅可口颊生香,而且能心肺如洗。作为此类作品的先声,他十九岁时所作的《桃源行》就是如此:

  渔舟逐水爱山春,两岸桃花夹古津。

  坐看红树不知远,行尽青溪不见人。

  山口潜行始隈隩,山开旷望旋平陆。

  遥看一处攒云树,近入千家散花竹。

  樵客初传汉姓名,居人未改秦衣服。

  居人共住武陵源,还从物外起田园。

  月明松下房栊静,日出云中鸡犬喧。

  惊闻俗客争来集,竞引还家问都邑。

  平明闾巷扫花开,薄暮渔樵乘水入。

  初因避地去人间,及至成仙遂不还。

  峡里谁知有人事,世中遥望空云山。

  不疑灵境难闻见,尘心未尽思乡县。

  出洞无论隔山水,辞家终拟长游衍。

  自谓经过归不迷,安知峰壑今来变。

  当时只记入山深,青溪几曲到云林?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这首诗,虽然以桃源为“仙境”,和陶渊明原来的意旨略有不同,表现了王维以庄园别业取代原始乡村的士大夫趣味,但全诗大体上还是演绎陶渊明《桃花源记并诗》所描绘的乌托邦。王维此诗胜过陶渊明的桃花源诗,可以与陶渊明的散文《桃花源记》比美,堪称少年名作。

  在结构上,此诗是七言古诗,冠以汉魏南北朝乐府诗题所常用的名称“行”,分为五段,有起调,有转节,有收结,首呼尾应而天球不琢,构成了一个完美的艺术整体。苏轼曾称道王维之作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此诗也是这样,读者细加体味,可见王维这位南宗山水画的开创者,将构图、线条、色彩、明暗这些绘画要素融入诗中,使诗情与画意交融无间。不独此也,中国诗歌与音乐早就结下了不解之缘,跳的是手牵手的双人舞,而王维又是高明的音乐家,他的作品自然富于音乐的听觉美感。例如全诗两句或三句一韵,随情转韵,总共七韵,如同花开花落,有似珠走泉流,不仅具有绘画美,而且具有音乐美,在语言的安排驱遣方面,句式骈散结合,多用对偶句,其《老将行》如此,此诗之“坐看红树不知远”与“行尽青溪不见人”、“峡里谁知有人事”与“世中遥望空云山”、“自谓经过归不迷”与“安知峰壑今来变”等等,首尾贯串,于散行的回风舞雪之中,平添一番典雅凝重之美。

  基督教有“伊甸园”,佛教有“净土”,道教有“蓬莱仙境”,“桃花源”本是身处乱世的陶渊明的理想国。因《桃花源记》中有“武陵人捕鱼为业”之语,今日常德市桃源县西南有一处山水即以“桃花源”为名,唐诗人多所吟咏,遂成名胜。多年前的一个阳春三月我曾往游,桃花源外,已是没有古典的现代,车马交驰的公路代替了桃花溪水,鳞次栉比的宾馆和度假村取代了竹篱茅舍,桃花源里,灼灼桃花却仍然燃烧在陶渊明的游记里和王维的诗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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