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怅望老屋

  多少次梦里回望,多少回梦中邂逅,一座孤寂而冷清的老屋失意地立于我的面前。

  她是孕育我生命的摇篮,安顿我灵魂的寓所,放飞我希冀的鸟巢。

  老屋位于湘南一个叫读书村的乡野之地,地图上找不到她的墨点。背倚山丘,面朝碧水,一棵我40年前栽的老柚树依偎在她的身边并与她深情对视。

  上世纪六十年代,爷爷将两间老屋分到父母份下,作为父母的繁衍生息之所。后来,四姊妹相继降临,父母便以原屋为据,先后垒起四间土坯小屋。别看是几间土屋,在那割资本主义尾巴的年代,建起来还真不容易。因买不起红砖,父母只得自己动手用田里的泥巴一个一个地做出土砖。至于买木梁,更是像小偷般趁风高月黑之夜,一脚高一脚低地步行二十余里进山去背。若是遇上巡山者,一声吆喝会吓得身冒黑汗。即便现在说起修建老屋之事,母亲眼里还有一种晶莹的东西在滚动。

  老屋孕育着我的梦。在那个推荐读大学的年代,我等平民子弟不敢奢望进入大学门槛。搭帮改革,恢复高考,催发了我的大学之梦。于是,只得日伴寒窗,夜侣青灯,发狠念书。中学寄宿时,我每周从家里带一瓶雪里红作为一周的菜肴,弟妹们望着直流口水,埋怨母亲偏心,说哥的菜里放了油,他们的菜里放的是米汤。我听后,欣慰之余又甚感不安。记得那年高考,因自己粗心漏答了考题,考得不理想。出成绩那天晚上,一家人没心思吃饭,大家都神情木然地默坐着。最后,父亲悻悻地对我说:“莫读了,回家务家算了!”母亲坚决不肯:“就是砸锅卖铁,也要送他再读!”第二年,我没吃“回头草”,决然弃理从文,圆了大学梦。

  八十年代后,我进入省城念书,弟妹亦相继离开了家乡,老屋便由拥挤变得空旷,由热闹变得落寞,由温暖变得清冷。九十年代,母亲考虑到生活不便,随父亲搬到了县城居住。从此,老屋真正成了一座盛满回忆的空城。父母虽也曾多次间或回老屋小住,但终因不适应只得“打道回府”,撇下老屋,又融入了县城的喧嚣之中。父母见土屋日渐老化,也曾提出拆掉老屋改建几间红砖房,姊妹们均以“房子建好后哪个来住”为由予以反对。父母虽有几分扫兴,但以后再也没提及此事。

  小时候,每年春天,总有成对的燕子光顾我家土屋,一口口地衔来泥巴,筑起一个个精致的小巢“生儿育女”,而待小生命羽翼丰满时,便一家老小倾巢而出,一去不返,徒留下一个个空窝。如今想起这些,便不由自主地联想起自己的老屋来,一股伤感暗自爬上心头,令我滋生一阵切骨的痛。

  故土难忘。离开家乡虽近三十年了,但老屋的模样一直未曾从记忆中抹去。早些年,我每年都要回家一两趟。每次回去看老屋,都要放上一挂鞭炮,像虔诚的信徒祭祀神灵一般。站在屋前,环顾四周,感慨陡生。是啊,以前洁净的屋场已被杂草统治,端庄的墙体已开拆剥落,昔日的老友一下子变得陌生起来。走进屋里,一股凄冷之风侵入肌骨。映入眼帘的是,干枯的水缸装满了寂寞,积满灰尘的床上织上了蛛网,儿时读过的课本和小人书已被小虫们蛀食成了一片片碎纸屑。见此情此景,一股莫名的愁绪和惆怅噬咬着我的心,本想仔细端详、好好触摸老屋的我只得匆匆逃离。临别时,总忘不了要跑到屋前的水井旁掬上一捧甘冽的井水,冲洗潮红的双眼,并喝上一口,让它滑入喉咙,润入肌肤,渗进魂灵。我相信,这会让我记住自己的血脉之根在哪,生命的旅程从哪启动。

  近两年,我基本上没回老家了。不是不想回,而是有家难归。有次,出差路过县城,想顺道回乡下看看老屋。母亲说:“算了吧。”我问“为什么?”母亲回答道:“你不晓得,村里要修路,希望你能弄笔钱回去。村里的人说,你在省城工作,应该有办法。还有,六叔的小孩大学毕业两年了还窝在家里,要你到报社替他找个事做;邻居老伍在外打工砸断了脚,老板弃之不理,要你找个电视台去监督监督。”是啊,乡邻们的心情我理解,为他们帮点忙本也责无旁贷,但我心有余而力不逮啊!最终,为防麻烦缠身,只好作罢。

  父亲去世后,母亲倍感寂寞。为驱赶相思之苦,前不久,母亲又从县城来到省城,并准备长住下去。一次,她突然对我说:“没跟你们姊妹商量,我已把放在老屋里的棺木很便宜地卖了。”我十分惊讶,忙问:“您20年前做的棺木,舍得吗?百年之后不需要了?”母亲说:“唉,我已想通了,人死如泥,还讲究什么?那么多当大官的死后都火化了,我以后死了也烧掉算了。”我真没想到母亲的观念也与城里人“接轨”了。

  如今,又到柚子成熟的季节。每次走进农贸市场看到金黄油亮的柚子,便在内心扣问:“老屋前的柚树上的柚子有人光顾吗?与它作伴的老屋还好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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