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周丹 图片/孙燕君

　　♀思洁真的很想有一个自己的空间，但看着父亲满怀期待的眼神，她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不孝了。

　　口述 思洁 26岁 白领

　　受到偏爱

　　我工作4年，老板蛮器重我，去年升了职，收入也相应提高。老板还承诺我如果做得好，明年还有升职机会。我平时吃住都是父母的钱，前两年股市好的时候，投资赚了点，也算是小有积蓄了。最近房价下跌，我很想在公司附近买个小居室的二手房，背着父母偷偷去看过一些。其实，我的要求不高，只要有一个独立的安静空间就满足了，所以不长的时间里，已经相中过几套房子。但一想到当我提出想搬出去住，父亲那失落的眼神和沮丧背影时，我又不得不一次次回绝中介，我过不了自己良心这一关。

　　父亲常年在老家工作，从我十几岁来上海读初中，我们就很少在一起，但我知道，这不是他不爱我，而是他实在太爱我了。

　　父亲常常说他是改革开放最早的一批受益者。他从手工作坊开始做起，后来办了一家五金厂，专做机器零件，厂越办越大，我们家的条件也蒸蒸日上。那时候，上海正实行蓝印户口制度，就是外地人可以在上海买房，然后给孩子办一个上海的蓝印户口，小孩就可以跟上海本地孩子一起上学。虽然那时我还小，但因为有一个已经上中学的哥哥，所以父亲已经关注到江苏省中考高考的严峻形势。父亲有个传统观念，觉得女儿是别人家的，早晚要嫁出去，但他并不因此而重男轻女，而是相反，在哥哥和我之间，更偏向我。因为“女儿将来是人家的，所以在自己家时要加倍疼爱”。为了让我能有一个比较轻松的将来，父亲倾其所有在上海买了一套三居室的新房，为我办了蓝印户口，还向学校支付了不菲的赞助费，送我来上海念书。母亲一直是父亲办厂的左右手，这时候也被父亲说服放弃工作来到上海照顾我。从此，除了假期，我就很少能见到父亲。

　　父亲因为年轻时太操劳，心脏、胃和胆都不太好，前两年在医生的一再警告下，他终于转让了一手创办的五金公司，决定来上海安享晚年。其实，他在老家住了一辈子，并不习惯上海的喧闹拥挤，但我知道，他虽然这些年里为我花费了很多钱，却还是觉得在感情上亏欠了我，他是想能跟我住在一起，让我感受到他的父爱。

　　遭到嫉恨

　　从最早的三居室，到现在的复式公寓，这十几年里，我家的房子越搬越好，但这个家却让我越来越不能忍受。从小，因为哥哥比我大4岁，我们感情就一直不是很深。他生病后，我才知道，他对我早已到了嫉恨的程度。

　　父亲从小就偏爱我，当年买蓝印户口时候，母亲曾提出先给哥哥，毕竟即将面临高考的是他而不是我。但父亲毫不犹豫就拒绝了，他认为男孩只有通过磨练才能成为真正的男子汉。长大了，我才理解父亲的苦心，他不是不爱哥哥，而是一种不同于对我的爱。他把哥哥看成我们家的未来，希望他能自己去闯出一个天地。

　　哥哥日以继夜地上补习班、做习题，终于考进了上海一所普通高校，在学校住读。虽然母亲总在周末打电话给他，但除非没钱了，他不会回家。后来一次酒后吐真言，他说他从来没有觉得这是他的家，这只是我的家，是父亲给我的家。

　　一年后，我以优异成绩直升高中，又三年，相对轻松地考上了一所名牌大学，读的是金融专业。而这时，哥哥却正为找不到好工作而烦心。他没有开口求父亲托人，却在女朋友家的帮助下，在一家事业单位做小职员。母亲很高兴，他终于不得不回家住了，但哥哥却很快决定和女友结婚。父亲为他的新房支付了首期款，他就搬了出去。那几年，哥哥生活得不错，虽然不住在一起，但他倒是经常打电话回来，也会带着嫂子来家里吃饭。后来有了小侄子，虽然是外公外婆带着，但我们都很喜欢那孩子，就走动得更勤了。

　　可是好景不长。哥哥是个耿直的人，不会阿谀奉承，也不会见风使舵，在单位里一直没有得到重用。渐渐地，嫂子有了怨言，后来他们之间争吵愈演愈烈，三年前，他们离了婚，孩子房子都归女方，哥哥独自一人搬回了家。

　　哥哥开始酗酒，原本就内向的人变得非常暴躁。一次在酒吧跟人打架后被带到警局，后来母亲带他去看精神科，医生说他有轻度的抑郁症和焦虑症。这以后，他的病就时好时坏，状况不好的时候，会经常夜不归宿在外喝酒，跟人打架，为此被拘留过几次，家里付了罚款还要到处找人陪不是，好不容易把他领回家，他又在家里砸东西，对母亲和我也是动辄打骂。

　　在我们家，虽然一直是父亲说了算，但母亲并不是完全没想法的。可能她觉得哥哥相比我太不顺利了，所以对我从来都没好气。我的成绩、我的优秀，她从来看不到，她总觉得那都是应该的，哥哥不如我只是因为我抢占了原本属于哥哥的机会。当哥哥生病后，她对我就更不满意了，她怨恨父亲，也怨恨我。我知道哥哥可怜，但当他下半夜回来吵吵闹闹，不顾我明天要上班一定要闯进房间把我从床上拖起来，我生气他还打我时，我的母亲却依然护着儿子，觉得这是女儿应该忍受的，我无法接受。那时候我就已经想离开这个家了，只是没有条件而已。

　　难舍父亲

　　哥哥的病让父亲一夜白头，他没想到让他寄予厚望的儿子会沦落到这一步，身体每况愈下。当哥哥让他绝望后，我成了他唯一的指望。为此，他甚至抛下了一手创办的事业，远离熟悉的故乡，来到这个对他来说非常陌生的城市。

　　我很想做一个承欢膝下的好女儿，但我已经不是当年离开他时那个12岁的小姑娘了，我已经长大，有了自己的工作、朋友和自己的生活，十几年没有生活在一个屋檐下，他早已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我们虽然彼此关爱，却像陌生人一样只能尝试着去彼此接近，这让我觉得很累。比如，当我在家时，他总是想陪在我身边，跟我说说话，可又找不出合适的话题。他想了解我的工作，但我的专业解释给他听，他也不明白。我喜欢的书、电影，他都不喜欢，他开始养花，我又没这样的闲情逸致。结果，我们的对话常常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话题，没说几句就冷场了。为了避免尴尬，我只能尽可能多地呆在自己房间里，但我知道他对此是非常失望的。

　　当我终于鼓起勇气跟父亲说，我想买房搬出去，父亲定定地看着我，就像我说的是他听不懂的希腊语。当沉默到了尴尬的时候，他才说了句“你长大了”，然后默默回房。看着他沮丧的背影，我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都堵在了喉咙口。

　　母亲骂我没良心，我想也许我真的没良心，可我是真的爱他们的呀，不管是父亲，还是母亲和哥哥，他们都是我爱的亲人，只是我难道必须用牺牲我的生活，去表达我的爱吗？

　　【有心快语】

　　学做老人

　　□男主持人瞻前顾后

　　做父母的为了孩子，如果付出了爱，或者很大的人生代价，免不了产生要求未来回报的想法，但理性的说，当年你们对孩子付出的过程，同时也是得到的过程，你们得到了人生的体验，这些体验已足以回报。思洁的父亲面对长大后翅膀硬了要飞的女儿，可能一时会难过。其实，如何当老人，是一个的大课题，很多老人找到自己的兴趣和快乐，也让孩子们更加放心。思洁要放心地离开父亲、母亲的温暖窝，也得想办法让他们找到适合他们的乐趣。

　　敞开心扉

　　□女主持人西街玫瑰

　　最近我也很沮丧，买手机时得到承诺7天包退15天包换。可当出现故障去询问时答复却是，要退换必须送指定地点检测，有书面报告才能兑现。检测点很远，我只好将就着用。打了好几个投诉电话，得到的回答是“手机销售向来如此”。气恼的不是这件事，而是投诉过程中那些所谓专业人员的态度。世界上很多事情，本来都是小事，就是因为态度，才让人心寒。思洁家的问题也是如此，经济上并没有什么，可是态度却把大家逼到了绝望窒息的境地，要打开这个结，搬出去只是逃避，敞开心扉才是重要的。

　　（编注：本文人物均为化名，本版配图与文章内容无关。未经授权，文章不得擅自刊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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