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自力
家里那本老户口簿的附页上,对我仅有两行字的记载:
1970年4月,黑龙江爱辉县插队,迁出;1982年7月,黑龙江大学毕业,迁入。
简单的记载,讲述的却是一个人的经历,一个时代的巨变。
上海,把一个实际上只有高小学历的我“送”到中国的边境,在那里务农八年;黑龙江,却花了四年时间,把一个有大学本科学历的我“还”给了上海。
和我有相同经历的同学,常把这十二年笑称为我们的“八年抗战,四年解放战争”。
生命的拐点就发生在30年前。1978年,不仅是中国进入改革开放的拐点,也是转变许多知青人生的拐点。
那年,知青大返城开始,而我们几个上海知青为了完成“大学梦”,留在农村作最后一“搏”。心里想:搏成了,进高等学府当天之骄子,搏败了,就回上海进里弄加工组糊纸盒子。
初试、复试,然后在烦躁的夏天里紧张地等待最后的“命运宣判”。
母亲在上海不放心,趁到哈尔滨出差的机会,赶来看我,说凡是自己儿子待过的地方,她都要去看看。
老乡们从来没见过上海知青的家长,一个劲地问我:你大姐来啦?母亲微笑:谢谢你们照顾孩子。
巧得很,她来的第二天,分数下来了,得知我在全县文科考试中总分居第二名,母亲大笑:托邓小平的福。
她放心地走了,在汽车站,拐进通道,连头也没回。
在这个生命的大拐点之后,30年来改革开放的深入,不断推出以人为本的新政策,为人们提供了大大小小的各种机遇。
和我一样的不少知青大学生就是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打”过长江回到上海,跳槽应聘寻找事业,出国留学展示才华。
我至今珍藏着一张照片,那是公社里参加高考的上海知青来看我母亲时的合影。这里有考到上海同济、上海交大、哈师大……毕业后在上海电视台、上海劳动报、上海教育学院……后来又留学美国、日本……
看着泛黄的照片,想起当年裹着破棉袄,腰系铁丝绳,浑身黑泥巴的生活,我常常会忍不住摸一下自己的额头:洪福高照,幸好那个拐点在我年轻时到来,如果晚十年,不仅户口簿上的一出一入将会改写,而且我们的生命历程都将难以想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