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报记者 程怡 石凯峰摄影报道

　　以带路为名，强行拦下外地入沪车辆，在其车牌上套上块“沪A”或“沪B”铁牌，使之成功以上海牌照的车辆进入市内，免去“进城费”。日前，本报114新闻热线接到市民沈先生打来的电话，讲述他从江苏开车到上海，经过高速公路的一段经历。记者在随后的采访中发现，类似这种“套牌黄牛”并不罕见，这些人的“生意”已经形成一定规模，终日在入沪的高速公路口活动，有的黄牛还公然留下名片，提供假牌照、假凭证等各类证件。

　　【司机爆料】

　　贪便宜套假牌反被黄牛讹

　　一直在江苏、江西两地跑运输的沈先生最近接到笔新生意，开车从江苏运货到上海。查清线路后，沈先生开着载重30吨的大卡车沿A30到了宝安公路近安亭出口。眼看就要进入上海市区了，突然间，前方高速公路上竟出现三四个男子，手持写有 “带路”字样的牌子。按照以往经验，沈先生到其他城市办事也会找人带路，于是他便将车停下询问往上海市区如何走。

　　没想到这些人开口便问， “是不是想少花点 ‘进城费’”，并表示，自己有办法以最便宜的价格带外地牌照货车司机进入上海市内，而且没有任何风险。趁着沈先生还在考虑的时候，几个人手脚利索地从公路旁的草堆里掏出一块铁制牌子，上面写有 “沪B”字样，随后将其套在沈先生 “苏J”打头的货车上，远远一看，和一般的上海牌照没有什么区别。

　　“给五十元钱，我们带你过去。”想到自己进上海至少要花一百多元，沈先生有点心动了。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其中一人已经跳上沈先生的车，并指挥他向前开。很快，沈先生就到达收费口，将卡给收费站工作人员后，眼前屏幕上显示出20元的字样。 “套块牌子，果然能便宜不少！”付钱的一刹那，沈先生觉得自己这50元花得值。

　　随后，他开车离开高速公路口。开出一百米远，带车人要求下车。沈先生将车停下后，又有两名男子从公路旁的栏杆外钻过来，迅速将挂在他车牌上的 “沪B”字样拿走。

　　紧接着，其中一人双手一摊：“一百元！”眼看谈好的价格被翻倍，沈先生提出了异议，但面对三个人气势汹汹的样子，考虑到如果套牌的举动被查出来，自己会受到更严厉的处罚，沈先生不得不忍气吞声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

　　拿到钱后，三名男子将 “沪B”铁牌以及其他几块牌照给一旁骑摩托车的男子，只见他飞快地从另一边收费口进入，迅速向反方向驶去。

　　尽管自己有错在先，但毕竟就这样被人不明不白地讹去50元，沈先生心中很是不爽，进入上海后，他便打电话给了晚报热线，讲述了这一情况。

　　【记者目击】

　　“套牌黄牛”三两成群生意红火

　　根据沈先生提供的线索，记者驱车来到A30通往宝安公路的安亭出口。为了能清楚地看到 “套牌黄牛”的行动，在离收费站还有两公里处，记者便减慢车速。果然，开出几百米后，道路前方出现三四名男子。

　　这几个人身着黑色和咖啡色夹克，年龄在三十多岁左右，手里都拿着 “带路”纸牌。看到他们，一些挂有外地牌照的车子便自动减速，有些甚至停了下来，摇下车窗与他们交谈。在距离收费站约1公里处，记者看到一辆集卡已经停在紧急停车带上，车上的驾驶员招了招手，路边一名“带路”男子似乎与他认识，立马跳上了车。而守候在一旁的黄牛则迅速来到车头，摆弄一会儿，打手势让车辆启动。

　　为了看清情况，记者跟着这辆集卡进入安亭。此时，收费站关于进城费的价目屏上显示为30元。通过匝道后不久，集卡便停了下来，上面的 “带路”男面带微笑下了车，并走到车头取下块类似铁牌的东西，和集卡驾驶员招了招手，离开了。

　　随后，记者在安亭出口处蹲点近一个小时，期间发现约有五六辆车相继停下来，而先前看到的几个 “带路”男子，纷纷从车上下来，并重新折返原地。在从宝安公路至安亭出口一路上，记者看到了三群人，相隔五百米，守在高速公路旁。

　　记者佯装问路，来到其中一人身旁，可能是担心被人发现，这群人迅速将手中的铁制物品转移到别处。不过，记者还是看到，这些铁牌上分别写有 “沪 A” 、“沪B”字样，有几张像粘纸一样，上面是包括字母和数字在内的牌照号码。

　　【警方调查】

　　“带路黄牛”手法多样已形成团伙作案

　　在高速公路上佯装问路的时候，一名 “黄牛”向记者车窗里塞进一张名片，上面写着 “上海市沿江高速 （带路）有限公司，老三， 24小时为您服务，为您提供市区通行证。”看到这张名片后，记者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这群非法 “带路”的黄牛竟也成立了 “公司”，而且在这张名片上面还清楚地写明为司机提供上海市区的通行证。

　　他们究竟是如何操作的？除了带路和套牌，是否还有其他形式？交警和路政看到这一情况，将如果处理？

　　带着这些疑问，记者来到上海嘉定交警支队沪嘉浏高速朱桥站。听记者说明来意后，负责人康警官从档案室内拿出一堆材料，几乎铺满整个桌面。记者仔细一看，里面竟然都是交警查缴来的套牌和各类假证件、假通行证甚至假高速公路发票。

　　为了让记者能更加直观地感受“套牌黄牛”的作案手法，康警官拿出印有 “整治书”字样的大幅海报说，从2007年初开始，就有大批来自江苏和安徽的 “黄牛”蜗居在A30宝安公路收费站两侧，以“带路”为名，帮助外地货运车辆驾驶员逃避缴纳贷款道路通行费。

　　“公安部门接到群众举报后，经过长期侦查，发现这些 ‘黄牛’已经形成团伙作案，手法多样，流动性强。”康警官说，记者在宝安公路收费口看到的黄牛为外来货车套假车牌的情况，只是这些不法分子作案手法中的一种。早些时候，他们还曾带司机强行冲关，拒付“进城费”。被执法部门多次整治后，今年年初， “黄牛们”又想出一个更隐蔽、违法程度更高的做法——利用伪造的 ‘养路单’来帮司机逃费。 “现在他们的业务非常‘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他们做不到的。这群黄牛已成了影响高速公路收费口有序工作的一个顽疾。”

　　【交警建议】

　　尽快完善立法加强区域联动

　　交警部门建议说，如果想从根源上消除套牌“黄牛”扰乱收费口秩序的恶劣现象再发生，首先必须完善立法，尽快出台高速公路管理条例，使执法人员有法可依，并加大对此类违法行为的处罚力度。

　　与此同时，本市交警部门可与周边省市进行区域联动，建立和完善高速公路沿线城市的跨区域、跨部门联动机制。从假车牌的制作、销售等违法行为源头上进行查处，遏制此类行为的发生。 “这样一来，黄牛无论逃到收费站哪一头，迎接他们的都将是恢恢法网，其造假作案的成本将会提高。 ”

　　“正因为有部分货车司机贪小，才给了黄牛们违法造假的市场，因此对司机的教育千万不能放松。 ”交警部门建议，有关单位应加大对已有破获案件的宣传力度，提醒广大司机遵纪守法，切莫因一时贪念，触犯法律，铸成大错。

　　交警揭秘“带路三部曲”

　　“初级黄牛”——带领司机强行闯关

　　早在2007年初，非法“带路人”这一“职业”就出现了。当时，他们聚集在高速公路收费口前拦截车辆，遇到贪图便宜的驾驶员，便上前与其谈妥费用，然后将多辆车集合停在收费口前方的道路上，进行规模行动。

　　车辆到达一定数量后，一名“带路人”便会上车，指挥车队跟在正常缴费的车辆后。到匝道收费口时，“带路人”乘工作人员不备，下车推倒收费栏杆，招呼车辆强行通过。由于这些“带路人”身上大多带有小刀等利器，收费站工作人员一般不敢正面阻拦，只能通过报警向公安部门求助。

　　根据收费站统计，2007年1至6月，A5嘉金高速公路和A30北郊环高速公路闯关车辆总数在9000余辆左右，使高速公路通行费损失17.4万元，贷款道路通行费损失113.6万元。

　　面对这一情况，去年，交警部门联合公安、市政稽查队进行了两次大规模集中整治，成功抓捕12名不法分子，经法院审判，其中2人被判劳教，9人被判有期徒刑。此后，不法分子的嚣张气焰被有力打击，高速公路收费站再无强行闯关和肆意推倒栏杆的暴力现象。

　　“中级黄牛”——为外地货车套假车牌

　　看到 “强行冲关”这招行不通了， “黄牛”立即 “改进”作案手法。 2007年下半年，他们开始在A11沪宁高速公路江苏花桥收费口蹲点，看到要进入上海的外地货车就主动拦截，以30元至50元的价格，给外地车辆套上上海牌照，或干脆套用自制的 “沪A”或 “沪B”的牌照，帮助司机逃付贷款道路通行费。

　　按照本市有关规定，外地货车进城需支付110元至160元不等的贷款道路通行费。 “黄牛”套牌举动一出，立即受到一些贪小便宜的货车司机的欢迎。嘉定与江苏交接的几个收费口，相继出现大批在高速公路上拦车套牌的 “黄牛”，致使国家每天损失的贷款道路通行费数以万计。

　　对于这一问题，交警部门通过一系列巡逻管理和蹲点，与相关路政、稽查部门展开联合整治，民警守候在收费口处，抓闯关车辆。据统计， 2007年全年共抓获238辆套牌货车， 2008年至今抓获210多辆，并行政拘留了多名“黄牛”。

　　“高级黄牛”——伪造贷款道路收费凭证

　　被警方多次整治后， 2008年年初， “黄牛”又想出一套更隐蔽的违法手段。他们继续在高速公路收费口附近蹲点，不同的是，他们开始向过往收费站的外地货车司机广发名片，承诺以每次50元的价格，帮司机制作伪造的贷款道路收费凭证。

　　司机利用这些假凭证通关后，黄牛还会派人回收，并提供给司机单次入城110元至160元的收据（向正常缴费货车低价回收购得）。这样，司机回到物流公司，便可正常报销，还能从中赚取一笔数目可观的差价，一时间，黄牛伪造贷款道路收费凭证的生意开展得很火爆。

　　记者在一份被交警收缴的伪造收费凭证上看到，一辆30吨载重的普通半挂车，如缴纳9120元通行费，可在8个月内自由进出申城。以此计算，国家因 “黄牛”伪造收费凭证而造成的收入损失至少上百万元。

　　目前，交警部门已联合市政养路单位展开整治，如查获使用假凭证的外地货车，司机将被罚款1000元，扣6分，所在物流公司也将被有关部门追罚最高3万元的罚款。

　　【收费站说法】

　　眼睁睁看他们违法

　　确定有 “套牌黄牛”这一情况后，记者来到收费站，面对记者的询问，工作人员这样回答道： “他们每天都在这里活动，我们看到也没办法，这里只认牌照不辩真伪。”

　　记者随后从沪宁高速公路江桥段的束班长处了解到，像这类“套牌黄牛”在许多连接上海与外地的收费口都会出现，特别是一些小的收费口，更是猖獗。束班长说，这些黄牛一般都是24小时轮班制，即使到了半夜时分，都会 “带车”通过收费口。

　　记者了解到，一般外地车辆进沪需要支付一定的 “进城费”，大型货车、集卡需要支付110到160元的费用。黄牛便看准这个市场，用假的上海 “沪 A” 、“沪B”牌照套在上面冒充上海牌照，收取一辆车50元的费用，让他们能顺利进城。

　　虽然这一情况在不少收费站存在，但碍于收费站工作人员没有执法权，即使发现牌照是假的，也只能按上海牌照的车辆进城费用来结算。 “有时这些黄牛很凶猛，身上还带有小刀，即便我们主动去查，最终吃亏的可能还是收费站的工作人员。”面对黄牛猖獗的情况，收费口的工作人员只能通过向上级报告或向路政举报来解决。

　　不过束班长也表示，路政部门有时候也会来查，但这些人总是分散套牌，一有风吹草动，就逃得不见踪影，很难抓住，最多也只能抓几个用了套牌的驾驶员。

　　两地作案无法可依太难打击

　　交警部门表示，针对套牌 “黄牛”破坏收费站正常秩序的现象，多家单位展开了联合整治，目前已取得一定成效。但由于在处理 “黄牛”与违法司机时，缺少相关法律依据支持，目前整治工作面临取证难、打击力度不够等瓶颈。

　　“套牌黄牛的源头在江苏昆山，受管辖权制约，我们无法彻底端掉这一团伙。”交警部门介绍说，经过多次整治，目前 “黄牛”已摸出“门道”，看到嘉定境内有民警埋伏，就集中逃往江苏境内，让执法人员只能干着急。

　　另外，由于本市目前还没有出台高速公路管理条例，执法人员在整治过程中，也面临着取证难等问题。 “《上海市办理妨碍公文、证件、印章、居民身份证刑事案件标准的意见》中规定，行为人实施伪造、变造、买卖国家机关公文、证件、印章1件以上的，即可追究刑事责任。但那些黄牛被抓后，都说自己是第一次，我们没有证据证明他们是惯犯，也就没有依据处罚他们。”交警表示，目前抓到 “黄牛”后，他们只能按照交通条例，以乱闯高速公路为由，罚他们20元以作警示，可这样的力度远不足以打击 “黄牛”的嚣张气焰。

　　交警部门还介绍说，因为大量套假牌照和使用伪造收费凭证的司机，并不是所驾驶货车的车主，即使被养路部门追罚3万元罚款，也不会有直接损失。 “很多人被处理后，都把车子沿路一扔，逃之夭夭，把责任留给物流公司来承担。”

　　①一些外地牌照的货车行至收费口处使用黄牛的假套牌避通行费

　　②套牌黄牛聚集在A30宝安公路收费口

　　③套牌黄牛竟然还自制名片揽生意④黄牛自制的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