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昌林 本报记者 张育新

　　马道台的两处私邸

　　在哈尔滨和平邨宾馆，有一处意大利塞堡式建筑风格的建筑，目前作为贵宾楼酒店。几年前，受邀在这里吃自助餐，对这个漂亮的建筑很感兴趣，楼上楼下转了半天。当时并不知道这栋小楼最初的主人，只是看着它的气派，觉得它最初的主人一定有些来头。后来得知，小楼的最初主人是马道台。这点信息也是人云亦云的，马道台是谁？为什么被称为道台，这些都一无所知。

　　“文革”期间，小楼代号“107”，是省革委会的招待所。接待过越南国家元首胡志明，我国领导人周恩来、刘少奇、陈毅。“107”并不具有神秘的特性，只不过它位于中山路107号而已。再后来终于了解了马道台其人。马道台即马忠骏，是清朝末年的马道台、民国时期的马总办、日伪时期的遁园居士、新中国时期的政协委员。这栋小楼是马忠骏的私邸。

　　马忠骏在哈尔滨还有一处私产，就是位于现在建成厂内的马家花园。1925年，马忠骏激流勇退，于距哈尔滨八里之马家屯置地数百亩，自辟林园，莳果菽蔬，为晚年憩息之所。他自称为“遁园”，取名于《易经》中“遁世无闷”之句。马忠骏自号遁阉、无闷，概来源于此。1925年的马忠骏，每日往来中山路私邸与遁园之间，乐此不疲。

　　据资料记载，“遁园”初建时，哈尔滨市区不大，所处之地还是远郊，东濒阿什河，有一条支流从遁园附近流过，此处既适于种田植花，又可以傍岸垂钓。马忠骏仿效诗人白居易于生前建立生圹的故事，也修建了生圹———生前自造的坟墓。在生圹前竖起高大石碑。生圹左右附墓有二，为其夫人之墓。生圹前华表式的墓碑巍然撑空。墓园门口两侧镌刻着对联，联曰：“秋老墓门人去后，月明华表鹤来初。”

　　资料记载，遁园内值得吟咏的美景有二十四景之多。遁园内建有亭榭茅庐，杂植佳果名卉，豆棚菜圃，瓜畦麦陇相错。园之东南隅，有名遁轩，又名晚稼轩，为林中纳凉避雨之茅棚。自遁轩东行又有数楹茅屋，即遁庐，为妻孥儿孙之居所。稍东为野人庐，内多藏书，为主人栖息之地。遁轩曲折而东为无闷亭。无闷亭之北为遁斋，系主人读书之处。遁斋之西为遁池，内种水草、荷花。并在园内错落有序地建有五座小亭，即野趣亭、待鹤亭、观山亭、尘外亭、归来亭。此外，还为来访的客人建立了寓所，即遁庵。学者刘延年考证，遁园内还种植各种果树十余万株，仅1934年卖水果的收入就达到6300块大洋，可见马道台还具有不错的商业头脑。

　　在遁园，马忠骏会见过章士钊先生。马忠骏当时已淡出政坛，当起了松滨吟社社长。马忠骏陪同章士钊参观了遁园，他们为这次初识在生圹前合影留念。过两天马忠骏回访章士钊，并把他们在遁园的留影送给他，还请他题诗，邀他参加松滨吟社的唱和。章士钊写了一首七律———《题遁园生圹图卷》，并加小序。

　　庚午游滨江，得识荩卿先生，相见恨晚。出生圹留影图属题旅中。愧无佳句，殊负雅命，容当绩吟呈教。

　　万里荒江著胜流，遁园心事寄松楸。

　　秦多疑塚遇堪笑，鲍入秋愤鬼预愁。

　　华表归频鹤无语，千金散尽土成抔。

　　好题如此诗难好，惭谢平生马少游。

　　遁园铭记了两个政治人物的诗书唱和。

　　刘延年给记者讲述了遁园发生的一件趣事。马家在遁园里的厕所使用的是坐便器，这在当时开风气之先。传说张作霖的五姨太寿懿，到马家串门时不会使用坐便器，只好求助下人。寿懿回到奉天（沈阳），一再向张作霖说，老马家的厕所可好了，拉屎都坐着。张作霖不禁心动，派人考察，在哈尔滨也买回去一个，在自家厕所安上。一试用，果然舒服。张作霖感慨：妈拉个巴子，马忠骏果然会享受。

　　马忠骏与当时著名的文人墨客、军政要员在遁园撰文、吟诗、作画。1925年9月2日，马忠骏辞去了东省特别区市政管理局局长之职。据记载，这一年中秋节，他将吟咏遁园的作品编辑成册，名为《遁园杂俎》。《遁园杂俎》中有文集2卷，共25篇；诗集10卷，共1174首。现在看来，这个编辑工作都是相当浩大的工程。1999年1月10日，遁园被批准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现在二十四景虽仅存生圹，所幸的是那些吟咏的诗文却可以长存，让我们得窥遁园当年的盛事。

　　马忠骏的传奇人生

　　马忠骏，辽宁省海城县人。生活在动荡的大时代，马忠骏的一生就是一部传奇。

　　刘延年先生介绍，马忠骏最初的职业在盛京将军衙门，做一名“额外效力文书”，说白了就是一个管吃管住不拿俸禄的临时工。1900年义和团事件，俄军从旅大营口登陆，盛京增祺将军提出和谈，这一差事虽“悬赏千金”却无人胆敢前往。马忠骏当年只有29岁，目睹国难当头，自荐请命为使。中途几名护兵也开了小差，只剩下他与通司(翻译)两个人。几经周折，他们与沙俄海军上将阿列克谢夫见了面。马忠骏神色泰然应对有方，让阿列克谢夫很钦佩，答应谈判，但是需要有“顶子”的高官作为谈判代表。马忠骏见对方嫌自己官小，只好连夜赶回奉天复命。不料这些大员怕沙俄进攻，全部跑光，马忠骏追到新立屯，才找到增祺。但是增祺和这些大员谁也不敢去，赏给马忠骏一套高官服装，让他做全权代表继续谈判。马忠骏穿上官服，赶回去继续谈判。国家危难之际，马忠骏独木支撑，我们难以想象他苍凉的心境。几经交涉，终于达成口头协议：一、双方立即停火；二、俄军停止攻击，不再前进；三、地方秩序由中国政府维持。

　　马忠骏危难之际挺身而出，为自己进入仕途打开一扇窗口。清政府决定提拔他，根据当时政府的官吏任用制度，允许他捐监生、捐同知，也就是承认他有资格用钱买个官。马忠骏捐了个同知，从六品。这是一个资格，不是实职，但也算走上了仕途。1902年，马忠骏剿匪有功，封为知府，1907年以道员留奉天补用，成了奉天候补道台，这就是人称“马道台”的由来。

　　1914年，马忠骏来到哈尔滨，投奔他的拜把子兄弟朱庆澜，任黑龙江省铁路交涉局总办，管辖松花江以北的铁路交涉，人称“马总办”。由于他工作出色，民国政府先后颁发给他六枚勋章。1921年，北京政府决定设立东省特别市政管理局(驻哈尔滨)，马忠骏先后任特别市管理局副局长、局长，实际上是哈尔滨市第一任中国人的市长。现在的中山路就是马忠骏主持拓宽修建的，并在路旁栽下了大量的榆树。他的夫人还募捐创办了哈尔滨第一女子中学(即肃红母校)。1925年，张作霖免了朱庆澜的职，马忠骏感觉仕途寒凉，也萌生了退意。他一纸请辞信递了上去，却没有被批准。但他决意不问世事，只管休养，这才有了遁园的修建。

　　马忠骏的民族气节

　　评价一个历史人物，民族气节与国家大义是第一位的。马忠骏之所以至今仍被哈尔滨人念念不忘，最主要的原因就在于他身上体现的民族与国家大义。

　　1932年2月5日，日本军队占领了哈尔滨。鉴于马忠骏的社会声望，日本人想请他合作，却遭到了马忠骏的拒绝。刘延年考证，马忠骏曾秘密支持抗日武装，支持马占山抗战。日本人闻到了一点风声，派兵搜查了马忠骏的家。在马忠骏的家中搜出两支手枪，并以此控告他私藏武器、图谋不轨、反满抗日，把他抓到了宪兵队。马忠骏对送饭的孩子说：谁都不要管我，你们都到乡下种地区，谁都不能给日本人干事。日本人没有足够的证据，继续关押下去或者杀害马忠骏，又担心引起民愤。日本人指派伪满大臣联名担保，勒索了一笔赎金放马忠骏回家。

　　马忠骏的儿子马维权先生文章中回忆：日寇对马忠骏进行了长达14年的软禁和迫害。1933年故意将铁道线贯穿遁园，把种满果树的东园子一分为二，又强占西园子修建关东军仓库，占用南园子修建监狱。仅剩的北园子果树不多，主要是鸡舍、兔舍。修铁路、建仓库两项工程砍去园中36000棵树，马忠骏为此愤怒不已，曾和日本人打官司索赔，告到伪满洲国的“新京”(今长春)高等法院。要求日本人每棵树赔偿50元，可是日本人霸道地表示，每棵树只赔偿1分钱。马忠骏说，一棵树一分钱，就得把小榆树也算上。因为榆树的树苗数不胜数，日本人当然不愿如此赔偿。最后马忠骏打赢了官司。这是他进行的一次“合法”的反日斗争。据记载，日寇为了监视马忠骏先后派了3个人常驻遁园。马家有什么动静、有谁出入遁园，这几个日本特务都一一记录下来。

　　马忠骏每年的正月初五，都要把子女们召集到一起，告诫他们：“不要忘了，我们是中国人，是炎黄子孙”，“是中国人就要保持中华民族的气节，就要对祖国忠贞不渝！”因此，他拒绝将女儿嫁给伪满大臣韩云阶，阻止儿子去日本宪兵队工作，还让其子女等人到克山务农。

　　日本帝国主义投降后，中国共产党人主动地去关心他、团结他、帮助他。松江省省长冯冲云将在扉页上写有“遁老教正”题字的《关于东北问题》一书送给他。这种真诚，使他对中国共产党产生了极大的好感和信任。他钦佩抗日将领李兆麟，当李兆麟将军不幸被国民党反动派的特务杀害时，他非常悲痛，并列名为其治丧和送葬。中共哈尔滨市委根据党的政策，征得李富春、陈云同意，把他的成分定为实业家，采取保护政策。马忠骏也不断为国家和人民做出新贡献，把自己的两个子女送去参军，把自己珍藏的古籍、文物，献给东北图书馆。1956年5月，马忠骏被选为哈尔滨市政协委员。1957年马忠骏去世，死后葬于遁园。如今遁园尚余面积2万平方米，是马家花园西园的一部分，园内仅存生圹等部分遗迹。

　　马忠骏的遁园作为北方的名园已经失去了往日的神采。保护与恢复遁园是一项浩大的工程，但也是一项应有的议题。如何保护遁园、局部恢复遁园的旧观，使之成为哈尔滨一处不可多得的人文景观，应当纳入议事日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