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之前,大地痉挛,灾祸横生。山川失色,日月无辉;苍生泣血,草木同悲。时隔一年,避无可避,“5·12”如同一块隐形的黑纱,再次悄然系于每个人的左臂。
深埋于一个民族心中的“震”痛,无声地发作。这回,即便没有像当初设立国家哀悼日那样,以国家仪式志哀,但蔚为壮观的民间祭奠,同样令人动容。人们自觉地点一支心烛,泪祭同胞。为灾区祈福,愿天佑吾国。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人间有情,以大爱渡劫波。“人饥我饥,人溺我溺”;泪眼之间,爱心复苏;废墟之上,人性挺立。虽说,时间的流驶,可洗涤旧迹。但三百多个日日夜夜,没能冲淡我们的哀思。一年里,我们守望相助,政府“视民如伤”,民众骨血不弃;驰援捐助,未有停歇。人们用信心和勇气编起家园重建的希望,以希望的温暖和坚韧,对抗时间的残酷与嘲弄。
打开新一期《南方周末》,首先跃入眼帘的,只有头版两个笔法遒劲力透纸背的字“活着”——这是《震后重建调研报告》的主题。“活着”是人一切行为和思想的前提。对一般人而言,这或许是一种自己都几乎不会主动察觉的最庸常的状态。可对于经过生死之劫的幸存者而言,“活着”却是他们人生中最美妙的字眼。
活着真好!让幸存者以幸存的名义更好地活下去,或许是纪念地震一周年的最佳方式。进而言之,我们能在这个日子举国祭奠,不正因为我们都还活着吗?从这个意义上讲,纪念的意义就应是让每个人都体味到,“活着”是多么幸福的事!就是要让每一个活着的人都能更好地活着,不论他是否遭受过惊天劫难。
天灾映照出人类的渺小,强震震落心灵的蒙尘,震碎日常的面具,让我们重新回到人的原点,回到人的本身思考问题。灾难的惨烈刺激我们反省,单纯的物质充裕并不足恃。人的生命、伦理和情操才是人之为人的根本。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
毕竟,祭奠和哀悼,不是一套在特定时间节点,为了纪念而纪念的虚无程序。我们祭奠的是死,向往的却是生。灾难是一次洗礼,死者葬于废墟,生者则须尽快走出哀伤。哀云终将消散,悲伤也应遏止,生者不能一直沉湎其中,不能自拔。死者长已矣,生者须前行,某种程度上说,活着比死去更艰难。所以面对死难,我们只能活得更坚韧更顽强。这是出于对未来的渴慕,活着的人只能寄望于未来,慰藉于社会进步。
对个人而言,劫后余生,方知生之宝贵。为了更好地活着,生者都应为自己筹划一个有长度的人生。有句话大家耳熟能详:人的生命只有一次,当他回首往事时,不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这就描摹了一个有质量有长度的人生。而要靠近这个标准,我们工作就须恪尽职守,把每天都当成生命里的最后一天;家庭方面,为人子女者,多尽孝于父母膝前,不留“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遗憾;为人父母在,则多给孩子日常的关爱和鼓励。
这种生活中,仁爱充溢于世,不因灾难猝临,才突然井喷。这本应是现代社会的常态,现今却还只是理想的奢望。比如若没这次地震,汶川不过是白领们去九寨旅游途中车窗外飘过的一个路牌,孩子们依然在龙门山地震带上的原校舍上课。而在全国,处于这种危险中,急需援手的人还有多少?仅靠民间援助能否及时地抵达?趁着他们还活着!
民众力量有限,民间慈善的生长,还需国家制度性救济力量的保障。当然,人是社会关系的总和,若我们生活在仁爱、包容和坚忍的氛围中,那么这样的民族气质中,国家以苍生为念、以公民权利为本,很可能成为政府执政伦理的底线共识。至少民间的地震周年纪念中,我们看到了生者“为了更好地活着”的勇气和诚意,国家自然应为此提供最大的便利!比如切实做好对重建款项的审计,对灾区民生充盈和缺漏的巡察,并确保资金与政策补助的到位,只有如此才能将民族痛感累积转化为社会文明的累进。
许三多说得好:好好活就是干有意义的事,干有意义事就是好好活。这话貌似同义反复,其实阐释了人生最深刻的哲理。对个人而言如此,对国家亦然。每个人能否好好活、活得好,和自己相关,更与国家相联--而关于“活着”的意义,显然并不应该只在某个灾难纪念日才引起我们一次集体的应景式反思吧?
稿源:红网 作者:李晓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