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终有个谜，近80岁的张冠华为什么如此高龄还保持着极旺盛的写作精力和极敏锐的思考力？张冠华者，原常州日报主任记者，笔名张一农，常州大名鼎鼎的文化人。

　　他个子不高，满头银发，清癯的脸上架着一副眼镜，精神矍铄。随和中透出睿聪和智慧，耳有一点重听，与人交流时微微向前俯身透出书卷和儒雅。他在退休前满负荷从事新闻，退休后仍旧满负荷笔耕，每天要四五个小时以上。

　　他的生命活力从何而来？

　　低调和高昂

　　他为人谦和，做人做事，和气为上，用他的说法，和他的生肖羊一样，温顺。用现代说法，十分低调。

　　十年前，我第一次遇到他，是一次颁奖活动。我看获奖名单上有张一农，就低声问一个认识人：谁是张一农？那熟人笑了，他旁边一个儒雅的文人说，我就是张——他停了一下，伸出了手，缓缓地说，我是张一农。刚才他把话缩回去，就是为了去掉一个“就”字，而且做出了尊重对方的动作。我心头一热，这是一位懂得尊重别人的自尊的人。其实，说我就是张一农，本也不错；但他可能考虑会给人有一种趾高气昂的感觉，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

　　这就是张一农，凡时凡事都很低调。

　　张一农又有另一面。一次评报活动，他说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半夜编发新闻时，要打电话给上海的文汇报或解放日报对新闻标题。他头向后一昂，轻快地学说对方的上海话：题目阿拉还呒勿弄好则，请侬等一等再打电话过来。这时他情绪很高，有一点轻松，二分得意，三分陶醉。那又是一种高昂，对工作充满信心，充满热情，充满激情和活力。

　　低调和高昂就这样统一在张一农身上。低调使他心态平和，宠辱不惊。而高昂使他保存着生命的张力和活力，善于接受挑战，始终保持着急迫的临战状态，坚定完成任务的信心和力量。

　　让生命发出最后的余光

　　退休后的张一农，写了多少文章，完成了多少项目，他自己记不清楚。一个近八旬的老人干的文字活比年轻人都要好而且多。比如，最近常州日报庆六十周年，要出特刊，分给他一个版，总结回顾第一个十年。他不声不响地翻遍了3600天的报纸，第一个完成了任务。

　　因为他知道，他已老了，属于他的生命正在消逝，所以，他要充分利用生命的余光，做他喜欢做的事，做别人做不了而他能做的对文化有用的事。他是民俗学爱好者，对常州民俗研究和方言研究的成果是常人所知的。退休后，他在常州日报文笔塔先后开辟专栏“方言词典”、“延陵百业图”，“江南农耕录”等，他的专著《常州方言俗语趣谈》引起普遍关注，现在正赶写《三百六十行》，80多篇，15万字。还有《古刹春秋》、《故事传说》，这是天宁寺文化丛书之一。这些都在等着出版，属于抢救文化，慢不得的。

　　他拼着老命去做，他的时间要用分来计算。他对时间的控制有点像钱钟书。他家里的电话由夫人执掌，外来电话一律由老太太接，有的约稿就由老太太挡了驾。我的一个文友想约他做民俗方面的项目，好不容易联系上他，他谢绝了。后来我去说项，他摇摇头，我说，这对你来说，熟门熟路，很容易的，而且报酬不菲。他说，老天爷给我的时间不会太多了，该做的事要快做，要给子孙留点东西呵。

　　感情，生命的润滑剂

　　张一农是一个很重感情的文人。他和夫人伉俪情深，恩爱如初；他对子女和第三代，是好父亲和好爷爷。他和文友之间，不是酒肉朋友之交。

　　张一农所交是“道义相砥”、“互相切磋”的诤友。亲情、友情是他生命的润滑剂。

　　他珍惜老年通讯员沙龙的活动，每会必到，交磋文技，此时如蒲松龄所言“天下快事莫若友，快友之事莫若谈”，往往乐而忘归。有一次他生病住院，也溜出来与会，坐在一旁，虽不能多说话，嘴角挂着微笑，听着文友神聊。在沙龙十周年时，他撰联一副：如梭岁月转瞬间，白头老翁不肯闲；一心爬格笔墨传，难得痴情已十年。

　　樊志清老人是他几十年的文友，去年年底，85岁樊老去世，在一次评报会上，在张一农发言后，我才把樊老去世的消息告诉他。他顿时十分惊愕，脸上刹那灰白，本来握着笔的手一下松开了，手微微抖着，笔滑落了下来，掉到地上。他喃喃地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痛惜之情，溢于言表。

　　细水长流，葆生命之花

　　张一农知道，他要做的事太多，只有保持身心健康才能顺利做事；善待生命，有规律地生活，使生命细水长流，这样，老有所乐，老有所为，才有可靠的基础。

　　他的生活极有规律，早晨，从住家斜桥巷步行到红梅公园锻练，甩手，自我按摩。他走步，他弯腰，运动四肢，调和血脉，享受着、品味着自然和人的融合；这时，脑子清澈澄明，宠辱皆忘，涌上心头的，是绵绵的文思，精妙的思路——

　　上午，他买菜，拣菜，帮老伴烧饭，也读报读书。中午小睡后就开始工作，连续三四个小时，每天如此，从不间断。

　　不闲，是生命运动的体现，是人生价值的写照。像张一农这样不肯闲的白头老翁或老妪，常州不知有多少，这也是常州一景吧。（请作者来本报副刊部领取华佗十全酒两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