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妈妈说，我出生后，曾请过三个保姆带我，而我有记忆的却只有最后带我的柳伯伯夫妇了。

　　柳伯伯夫妇女的其实姓黎，能说会道，是热热闹闹的一个女人，她老公才姓柳，老实厚道，言语不多，说话有些磕巴，所以也造就了日后我这个小磕巴。夫妇俩一生都没生育过孩子，男的是一家工厂的领导之一，女的没有工作。以上个世纪60年代的低消费经济，家里无老无小的，柳伯伯家的日子应该不错，他们之所以带我，或许是与夫妇俩一直没生育过孩子、太寂寞了有关。

　　小时候，我叫他们夫妇做爸妈，大了才改口喊柳伯伯的。我是两三岁时寄养在柳伯伯家的，每月26元。当时我好像很少回自己家，父母也很少去看我，尽管离得不远（大了后才知是文革特殊时期的后果，当时父母挨批斗）。

　　家人说，我小时候聪明、顽皮又可爱，柳伯伯夫妇俩喜欢我像宝贝似的，待我比亲生的孩子还好。到现在，他们追着我喂饭（喂肉泥炒蚕豆）和嬉戏的场景，我还依稀记得一二：我在前面跑，他们喊着我的乳名，在后面追，并时不时地乐得大笑。

　　记得有年冬天，一连好多天都飘着大雪，屋檐下到处都悬着一条条长短粗细不一的冰柱，地面的雪深到了我的大腿。这天，我和表姐躲在家里，边烤火边无聊地瞧着外面朵大的雪花发呆，突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雪人立在了门前，并急切地喊着我的乳名，我定神一看，原来是柳伯伯来了，我高兴得一下跳下了高高的座凳，喊着“爸爸”扑到了他的怀里，他先是抱着我，然后就把我举得好高好高。我们高兴地笑着、乐着、说着，特别亲热……那次，柳伯伯还带来了许多好吃的东西给我，表姐也享用了，至此，我总算在表姐面前扬眉吐气了一回。

　　后来，我代表学校到柳伯伯居住的地方参加全市中小学生运功会（那次我很风光，夺得了三个冠军，奖励了我三件红色运动衣），当我凭记忆找到柳伯伯的居所时，他们已搬家了，经打听，我辗转着找到了他们的新居。当我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刹那，他俩先是惊呆了，接着是不停地大笑……那几天，我一有空就去柳伯伯家，他们把我当小祖宗一样，即便是我小睡会儿，他们也会来看我几次，一会搬脚，一会盖被子，一会摸摸额头。他俩高兴得很，并逢人就说我来了，招来了他们的不少邻居和朋友都来看我，俨然我是明星似的。我开完运动会后就走了，临走，他们还送了我一块花的确良布料（这在当时是很奢侈的布料了），待做成衣服我穿上身，妹妹羡慕死了。

　　回来后，我与柳伯伯通了几封信，直到后来他们在信中提出要我做他们的女儿，我一看傻了眼，怕了，没回信，就这样联系断了。几年后，我离开了家乡，只是听妈说她90年代初去看过柳伯伯一次。

　　转眼二三十年过去了，有一天，我忽然梦到了柳伯伯夫妇，男柳伯伯面容浮肿，样子很难看，梦境依稀是叫我去救救女柳伯伯。我很惶恐，第二天打长途电话回了家，要妈妈和妹妹帮我找找柳伯伯，并给些钱给他们，可妈和妹说，柳伯伯搬了家，路途远，年纪也有八十左右，且不知道他们还活着没有，说不好找。我只得作罢。

　　后来，我虽动过几次念想去找柳伯伯他们，可因种种原因最终未能如愿。早几年，才听说男柳伯伯早就过世了。但愿女柳伯伯还活着，健康快乐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