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赵都市报记者 静冬 文/图

　　如果有人告诉你一根儿香烟的价值几乎相当于一只烧鸡时，你是否会吃惊地张大嘴巴？然而，这种畸形的消费在社会上正暗流涌动。那么谁是天价烟的消费者？什么是天价烟存在的土壤？日前，一位在石家庄经营烟店生意十多年，并自称熟知天价烟市场行规的老板张铁三(化名)找到记者，他要将他积攒多年的“卖烟经”一吐为快。

　　这不仅仅是一个小烟贩留给我们的行业内幕，更多的是暴露出的疑问：天价烟到底是应市场规律而生的商品，还是当下社会环境下的一个怪胎？

　　不知他们有无负罪感

　　从“摆地摊”到开专卖店，我经营香烟生意少说也有15年了，但我从来没抽过一只烟。其中一个原因是没有烟瘾，再者就是一直没有那个经济条件。

　　我出生在石家庄市郊的农村，父母都是土里刨食，高中毕业因为家里穷考上自费大学没有上，做起了小买卖。那时候我“摆地摊”卖烟只是为了给父母分担点家庭负担，也是为了给自己攒钱娶媳妇。后来结婚生子，父母年岁也大了，尽管现在我已有了自己的烟店门脸，但“上有老下有小”的重担一直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十几年前能吸上十多元的“红塔山”绝对是身份的象征，可那时候我一天最多能赚两包烟钱，哪舍得吸烟啊？村里人知道了肯定会笑话我是败家子。后来，香烟的档次一路“升级”，每包从几十元到上百元，甚至是好几百元，如今的高价烟早已不是“中华”一枝独秀了，黄鹤楼、芙蓉王、大熊猫、苏烟等品牌争奇斗艳。

　　一根儿香烟的价值几乎相当于一只烧鸡，这已不是什么稀罕的了。这就是社会上所说的“天价烟”！08奥运纪念版的黄鹤楼每包可以卖到八九百元。你知道么？说来心酸，我们老家那里村民最低生活保障，也就是200多元，还顶不上半包高档香烟呢！

　　几分钟抽掉一根儿香烟，眨眼间几十元钱灰飞烟灭，这却是一个低收入家庭一天的生活费。别看我是卖烟的，赚的是抽烟者的钱，但如果让我抽那种天价烟，除了罪恶感，实在找不到更好的注解。

　　我有一位朋友在石家庄南三条做着服装生意，买卖做的大啦，他是个老顾客，我也问过他，他很坦诚，“抽这样的烟，确实有一种犯罪感。但谈生意时需要显示身价，社会就这风气！”

　　现在我的店内香烟种类很多，几十元一条到数百元一条的都有，其中还是购买10元左右一盒香烟的普通居民居多，这些人不会选择高档香烟，他们注重的是哪个牌子的价格合理且口感不错。而天价烟则不然，许多个人或单位送礼时才跑来买。国庆中秋前后，软中华(600元/条)、大熊猫(典藏版)等高档香烟一度脱销。眼下，高档香烟的销售是淡季，只有等到年关了，情况会好些。

　　烟嘛，像人一样，分了等级的。不同等级的烟，有不同的功能。生意闲暇时，我坐在柜台里经常会想：不知现在贫困山区上不起学的孩子还多么，不知那些抽着天价烟的人有无负罪感？都是谁在购买天价烟？

　　经营多年香烟生意，可以说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买烟者。

　　我推测，来我这买天价烟自己抽的应该不超过10个人。其中四五人都能叫得上名字，而且他们大多是做生意的大老板。他们最低也要选择“苏烟”或是“软中华”，这两年又开始兴黄鹤楼了。

　　这些人应酬多，在他们的交际圈里讲究档次。比如去哪里办事，特别是去机关里，要是你递包十几块钱的烟，别人直接往桌上一扔，或者礼貌地告诉你他不抽烟。起码要上了几十元，人家才会接。接下来，谈什么才会显得“有气氛”。

　　来我这里买烟的好多是为了送礼，所以圈里的行话把“天价烟”也叫成“礼品烟”。好多购买者看上去并不是很富裕，甚至有些寒酸，但他们可能遇到了棘手的事情需要求人疏通关系，他们会征求我的意见，“你觉得送什么好点？”我知道这些人最关心档次，就指着天价烟说，“喏，这些烟口碑好，送礼收礼的都知道。大部分都是送这个，很适合求人办事。礼重情更重。”于是，他们就咬着牙买近千元的礼品烟。我知道这可能是他们半年的口粮钱，每每遇到这样的购烟者，我就尽量少赚他们点儿。

　　当然，也会有“财大气粗”的人毫不犹豫地掏钱。我知道，大多数时候那些人都花的是公款。和个人消费不同的是，他们是一定要索要发票的。在我们这里如果要发票，每条要再加一到两百元，但他们也愿意。

　　为让送礼的单位和客户能报账，干我们这行的许多烟贩老板均能保证，随时能够开具发票。可以这么跟你说，不能开发票，生意根本无法做下去。

　　其实每包20元的烟和200元的烟，抽起来感觉差不太多。如果算成本，哪里会相差一两百块啊！天价烟的价值并不在于那个烟的质量，而在于他觉得这个东西能帮他达成目的，他就愿意出这个价，送礼的确需要这样一个便于携带又昂贵的替代品。

　　时间长了，我发现购买天价烟的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品牌型，一类是公关型。品牌型的大多数消费者不是将香烟的口感放在第一位，而是更注重香烟的品牌带来的心理优越感。品牌型的消费人群中，一般多为一些个体老板或高层人士，因为认知度高的香烟品牌会体现消费者的消费水平和地位。这些人经常与一些很体面的人打交道，如果自己抽的香烟档次较低，会很没面子；公关型的消费者通常会购买高档香烟，但他们不是自己抽，而是用来送人情。

　　因为我是卖烟的，所以就好琢磨烟文化。按照中国的传统，人们见面有敬烟的习惯，家里来了客人，自然要用香烟招待。演变至今，到官府办事，给相求的官员带上些名烟名酒，似乎就是见面敬烟之习的发扬光大，更不会认为这是受贿，整个社会也都见惯不怪。

　　奢侈品总是有一定的消费人群，因此千元一条的“天价烟”根本不用发愁卖不出去。回收天价烟暴露腐败

　　干我们这行的，几乎都或明或暗地做过“烟酒回收”。你可以注意现在街头那些不起眼的小门店，经常在路边或橱窗里戳着个“回收烟酒”的小牌子。

　　圈里人都知道，国家烟草专卖法规有明文规定，向社会上回收烟，从进货渠道上来讲就是非法的。但国庆、中秋过后，你可以发现，不少烟酒店挂出了“高价回收烟”的牌子，甚至在一些网络、论坛上都有相关“高价”回收的信息出现。

　　因为这里面有暴利，都是一样的东西，回收的便宜但卖价一分也不少。人家悄悄地拿来“低价兑现”了，我一倒手就可以赚到一笔不小的差价，两全其美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礼品烟的消费特征很鲜明：或是下级“招待”的，或是办事人“感谢”的，或是用公款“变通”的。“买烟的人不抽，抽烟的人不买”已是最真实最形象的写照，

　　是不是买烟送人的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凡是频繁询价、挑剔包装美观程度，问询销量，这些消费者几乎都是送礼。以烟会友，已经成为中国人际关系交往的一种催化剂，除了少量的正常的个人日常消费外，送礼成了香烟高档消费背后的推手。

　　求人办事哪有不表示一下的，你买衣服人家不一定能合身，你买的手表人家也不一定看中，香烟多好，会抽的自己享用，不会抽的还可以直接拿到烟酒回收店卖掉直接兑现。

　　那时侯，我在长安区某机关宿舍门口开店。卖出一条“中华”后，没过多久就有个人把这条烟拿来换钱。第二天又卖出去，结果又有人拿来换钱。这条烟我连续卖了两次，因为那条烟包装一角有个细微的划痕，我认得。

　　最近你肯定听说过这样一个热门新闻，因消费1500元一条的“九五至尊”烟而被网络曝光，原南京市江宁区房产局局长周久耕不仅丢了乌纱帽还被判了刑。“九五至尊”，是什么概念？每条1800元！即便是中等烟瘾，每天一包烟，每个月仅吸烟的消费就需要5000元以上。一个局长月收入有多少？他不会为了享受“九五之尊”而成为“月光族”吧？不过，让我不能理解的是，此次“香烟门”的另一主角——“天价烟”的销售似乎并未受影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高价”背离了价值应该是众所周知的：无论烟叶多么高档、加工技术多么先进，价格实在太高。高价烟本无辜，卷烟厂生产这种香烟也不违法。在我看来，高价烟遭谴责，问题不在香烟本身。“抽牌子”、“抽面子”、“抽身份”……高价买烟送礼、公款买烟消费才是其生存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