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纵深· 计重收费：复秤的天平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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计重收费，是交通管理部门为了保护公路，保护交通安全，进而保护更广大人民群众的生命安全，而采取的一种重要举措。我省自实施计重收费以来，超载、超限车辆明显减少，高速公路交通事故明显下降，收效十分明显。
然而，因为使用的计量衡经常因“偶然因素”出现误差，更因为计重的“一审终审”制，使过往司机心惊胆战，甚至蒙受重大损失。
“诡异”的计量衡
0931-12365、7761696，10月18日凌晨3时之后的10多小时里，杨立国反复拨打着这两部电话。深秋的兰州气温冰凉，他徘徊于兰州市东岗镇的兰州东收费站进口，记不清拨打了多少遍。
打电话之前，杨立国开着他的四轴货车驶入兰州东收费站，计重收费显示器显示，他的货车称重为41.4吨。根据甘肃省计重收费有关规定，该重量不仅超过四轴车公路承载能力37吨的标准，也超过了该车型40吨的公路超限标准。由此，杨立国需交2040元的通行费，比正常情况下多出1700元。
“咋会这样？一路都没有超呀！”杨立国从辽宁送货来兰，途中，在内蒙古、宁夏等地计重收费的称重中，货车的重量都在37吨以下。
杨立国要求复秤，但收费站人员说计重设备经甘肃省质量技术监督局检测合格、标定，按照甘肃省计重收费实施方案，不予在车道上复秤，若对称量结果有争议，可向技术监督部门申诉。之后，杨立国反复拨打公布在收费站出口的两部质监监督电话。
是日，星期天，两部电话都无人接听。18日下午，怕贻误送货，杨立国不得不交了2040元的高额通行费，抱憾离开。
“同一辆车，所载的货物相同，在不同的收费站怎么能称出不同的重量？”
10月19日上午，东岗物流中心，来自山东的丁师傅刚刚从兰州东收费站驶下高速公路。丁师傅手中的通行费单据显得十分费解，他驾驶的鲁N·15889六轴货车从天津来兰，其他地方的称重基本在47吨左右，低于该车型公路承载能力标准49吨，但在兰州东收费站，该货车的称重为52吨，超载3吨。
“计量衡怪得很，根本摸不准，说不准什么时候拉的货物会突然超重。”在兰州天奇物流园，几位经常在国内跑运输的司机这样说。在他们的眼里，计重收费的计量衡多了几分“诡异”。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在国内实施计重收费的省份，都出现司机反映计量衡“称重不准”的问题。甘肃省计重收费实施仅4个多月时间，类似的矛盾相对集中。受访的20多名司机中，一半以上的司机都有类似的经历。
衡器里的渠渠道道
记者从甘肃省质量技术监督局计量处了解到，目前，我省计重收费中使用的“电子磅”的名称为动态公路车辆自动衡器。该衡器由称重仪、轮胎识别器、红外车辆分离器、线圈及处理软件组成。车辆在驶过秤台的瞬间，其轴重通过传感器完成数模转换，实现计重。
“任何一种度量，都会有误差，计量衡也不例外。”甘肃省高等级公路运营管理中心收费处处长郝巨鸣称，我省高等级公路使用的计量衡全部由省质量技术部门检测审验合格，称量误差在±2.5%之间，符合国家标准。
“根据我们的校验，省内计重收费使用的计量衡都没有问题。”省质监局直属事业单位——甘肃省计量院西关分部站长韩兴海称，我省实施计重收费后，他先后四次参与对省内高速公路及高等级公路的200多条计重收费车道进行的校验，“都符合标准”。
既然计量衡符合国家标准，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同一辆车运载同样的货物却称重不同？
“不仅如此，同一辆车运载同样的货物以不同的方式通过同一个动态计量衡，称重都有可能不同。”采访中，甘肃省质量技术监督局计量处副处长秦戈称，除了计量衡本身的误差外，很多偶然因素都会影响计量衡的称重。
秦戈解释说，动态衡跟静态衡不一样，静态衡在称重受力后，计量指数能平衡回归，而动态衡记录的是汽车通过秤台时瞬间的最大值，因此，很多因素都会造成称重不准。譬如，车辆经过时，车速不稳、突然踩刹车、加油门等异常过衡都有可能造成称重误差。
“匀速5公里行驶时，计量最为准确。”郝巨鸣称，车辆在通过秤台时，应从车道中间缓慢匀速通过。计重收费实施后，交通部门在省内各收费站前，都设置了“匀速5公里行驶”的提示牌。
“除了个别因素，很多司机为了逃费采用异常方式过衡，因技术把握不好，反而弄巧成拙，加重了车的载重。”10月24日，兰海高速公路海石湾收费站前，兰海收费所所长张国强这样对记者说。
张国强介绍说，计重收费在国内其他省份已实行多年，很多司机在逃费方面有一定的经验。目前，司机中暗中流传的逃费作弊方式主要有三种，一是跳秤：车辆在秤台前突然加大油门，使车轮在瞬间微微抬起，跳过秤台，减少称重；二是绕行：车辆在通过计量衡时，车轮行进绕S形，使秤台受力不均，以减轻称重；三是垫钢板：乘收费人员不备，在秤台上搭一条弧形的钢板拱桥，减轻称重。
“看，这辆车要跳秤了。”采访中，张国强话音刚落，一辆6轴大货车突然在计重收费称重的秤台前急刹车，随后又轰大油门，以较快的速度驶过秤台。此时，收费亭旁边的计重收费显示器显示，该车载重47吨，未超载超限。
“这辆车跳秤成功，但我们没有任何办法。”张国强说，对于司机的作弊手段，只能靠收费人员的主观判断，他们无法也无权对其进行处罚。对于垫钢板这一比较明显的作弊手段，收费人员只能没收其作弊工具。
“跳秤的技术性很强，一旦‘失手’，车轮在瞬间砸向秤台，跳秤变成砸秤，车货总量有可能超出实际重量很多，增加缴费额，司机有时候会‘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郝巨鸣这样说。
“计量衡称重不准，很多都是因为司机作弊造成的。”张国强这样说。
无用的申诉
9月底的一天，河南籍司机李国锋从嘉峪关运送矿石前往河南。路过古浪县双塔收费站时，计重收费显示器显示，他的六轴货车的称重为56吨多，不仅超过该车型公路承载能力49吨的标准，也超过了该车型55吨的公路超限标准。正常情况下800多元的通行费，一下子变成了7000多元。
“我当时就提出复秤，但收费站工作人员不同意。”跟辽宁的杨立国相比，李国锋相对幸运，因为他拨通了甘肃省质监部门公布的监督电话，但结果令他失望。
“对方说秤绝对没问题，应该找收费站复秤。”李国锋又找收费站协调，但收费站又让他打质监部门的电话。
“我绝对没有作弊，我是老板雇的司机，拉多拉少都是固定的工资，凭什么冒险超载？”李国锋告诉记者，他把电话打到质监部门后，对方还是坚持“秤没问题”的说法。
“交涉了半天，没有任何结果，只好交钱走人。”李国锋说，因为计量衡出现较大的误差，他另一位搭档司机不得不额外交了6000多元的通行费。但老板并不认账，直接从他俩的工资里扣除了他们多交的费用。
“我们每月的工资只有2000多，一个多月算是白干了。”李国锋无奈地说。
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因为有了“不予复秤”的规定，司机在遭遇“称重不准”后，多选择申诉。但结果都是不了了之：质监部门称“秤没问题”，应找收费站复秤，而收费站坚持不予复秤，“若对称量有争议可向技术监督部门申诉”。
“申诉渠道形同虚设，根本不起任何作用！”10月19日，山东司机丁师傅在兰州东收费站再次遭遇“称重不准”后，选择了交钱走人，因为“说了也是白说，只能自认倒霉”。
该不该复秤？
“一次性的称重就像终审判决，无法更改，这显然不公平。”李国锋说，甘肃的交通部门应该给司机一次复秤的机会，因为“法院的死刑判决有时都可能改判”。
“应该给司机一次复秤的机会，这样才能让司机心服口服。”秦戈称，其实，司机投诉的问题焦点并不是对计量衡准确度怀疑，而是在不允许复秤上。据他了解，青海、陕西等地都允许复秤，对于误差较大的称重，要么到收费站附近的静态衡上称重，要么前后车保持车距，前车慢慢倒回来重新在计重秤上称一次，这样称出来的结果比较客观。
“如果同意复秤，肯定会引发很多的矛盾。”张国强表示，要求复秤的很多都是作弊“失手”的司机，而重新称重遭拒后会以称重设备不准为由，堵塞收费通道，进而造成堵车，影响道路畅通。
兰州某家政公司经理张荣曾开过10多年的货车，深谙长途司机的艰辛。他认为，不能因为个别司机的作弊，让所有的司机都承担“称重误差”的“处罚”，这显然有失公允。
张荣举例说，紧急刹车或加速都有可能造成称重误差，若一辆车行至秤台前时，正好前方有车辆，不得不采取紧急刹车通过秤台，难道这样的原因造成的称重误差也要司机承担吗？
“不予复秤的目的是为了保障公路畅通，而事实上，不予复秤往往引起司机与收费人员发生争执，进而引发堵车。”司机丁师傅这样说。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计重收费实施以来，我省很多收费站因复秤的问题发生过堵车现象。
丁师傅告诉记者，今年3月开始，唐津高速公路有限公司为了减少因复秤问题引发的堵车现象，在唐（唐山）津（天津）高速的主要下路口设置了静态公平秤，对有疑问的车辆进行复秤，效果比较明显，也让过往的司机都心服口服。
采访中，来自东北的郑师傅一再强调，大部分的司机并非恶意跳秤或采用其他的方式逃费。既然现行的计重收费方式有空子可钻，那么有关部门为何不采取积极措施弥补漏洞？
采访中，司机们提出了更为直接的问题：既然动态公路车辆自动衡器采用的是汽车通过重量的最大值，且称量误差在±2.5%之间，交通部门为何不采用相对稳定的静态衡？既然部分司机能通过跳秤、绕秤等形式逃费，交通部门为何不采用较宽、更先进的计量衡称重，让司机跳不过去、绕不过去？
“我就是不服，给我一次复秤的机会，若称出的重量与收费站的称重相同，我心服口服。”距离上次“称重不准”遭受损失已有一个月时间，但李国锋的心中仍有很多的疑问。这些天来，他一天都要给记者打好几次电话，问多收的钱能不能退回来？他说，既然计重收费的目的是为了杜绝超载超限车辆上路，保护公路，那么，交通部门为何不在公路的入口设置计量衡，若车辆超载超限就可以不允许其上路，“这样岂不更直接”？
“计重收费使用的是一杆秤，但司机心中更有一杆秤。让国家的利益不受损害，让广大的司机心服口服，才是计重收费的真正目的。”张荣称，计重收费应该注重各方面的利益。
记者从省交通厅了解到，我省计重收费实施以来，超载、超限车辆明显减少，高速公路交通事故明显下降，收效十分明显。但我省是一个东西贯通、物流发达的省份，计重收费还应注重更多的社会效益，以保证物流其畅。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我省计重收费工作实施以来，酒泉高速公路管理处为了解决因超限超载产生的收费纠纷问题，坚持在高速公路入口进行计重收费政策宣传工作，对超限超载车辆耐心进行劝返工作，收效十分明显。
郝巨鸣称，对于计重车辆不予复秤，一方面是我省的地形地貌不允许设置更多的复秤车道，同时，如果允许复秤，势必会助长作弊风气，对国家高速公路收费造成损失。同时，根据我省高等级公路实际情况，复秤会造成收费通道堵塞，影响正常行车，并影响其他车辆安全。他重申，根据《甘肃省计重收费实施方案》，计重收费不予复秤。他希望广大司机遵守收费政策，通过收费通道时缓速慢行，以保证称量准确。
郝巨鸣称，其实，在之前实施的《甘肃省计重收费实施方案》中，要求各地收费站应该设立进口劝返站，但这项政策未能实施。目前，省公路运营中心已经开始考虑实施该项政策，对于超过我省公路承载能力的55吨以上的大货车，将禁止其在高等级公路通行。
“应该给司机一个有效的申诉渠道。”兰州高新技术开发区法律服务所主任李克军称，任何一项规定或是制度，都是本着公平、公开、公正的原则。即使我们国家的法律，也设有比较科学的申诉渠道，《甘肃省计重收费实施方案》也应该设置有效的申诉渠道。相对交通部门而言，广大的司机是弱势群体，为什么不给他们一次申诉的机会？
本报首席记者 齐兴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