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桃珍

　　刘大妈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乡村泥泞的道路上，踩疼了惊蜇的地蚕……风呼呼地刮着，雨噼啪地下着，刘大妈的心情很沉闷。

　　一阵风把刘大妈的雨伞刮翻过来，雨点拍打在她的身上。忽然一个趔趄，她险些滑倒。刘大妈的心情很不好，并非天气惹的祸，而是她上午去刘庄国土资源所的目的落空了。

　　“只不过在自家菜园里建房子又没碍着别人家嘛！”刘大妈愤愤不平地想着，低头捋起裤脚，蓦地发现面前有一辆摔倒在地的红色摩托车，旁边斜卧着一个身着雨衣的女孩，头盔落在地上。女孩的长发湿淋淋的，右侧额头被碎石割破了，鲜红的血和雨水顺着她的瘦削的脸颊往下淌，浸入潮湿的土地。女孩的神志是清醒的，她竭力爬起身，不停地喊着“刘大妈！刘大妈！”

　　刘大妈怔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不是“拉皮条的”蔡姑娘吗？她怎么会在这里？一愣神，又险些滑倒。

　　刘大妈居住的村庄叫刘家湾，距刘庄镇有二十多公里。在这个偏僻的小村里，老百姓喊国土管理员为“拉皮条的”，因为他们常看见国土管理员下村时老是拉着皮卷尺，这儿测测，那儿量量。

　　刘大妈早年丧夫，膝下一子。未来的儿媳妇却不愿意与她同在屋檐下，要求她搬出去住。村里的空闲地儿本来就少，该在哪儿建房呢？刘大妈心里甚是烦恼，于是趁着一个晴朗的日子去自家菜园里摘点蔬菜解解闷。每次遇着不顺心的事她都会去菜园里转转，似乎那菜畦就是一剂解烦药，一踏上那块地，她所有的烦恼都灰飞烟灭了。

　　这碧绿的菜畦更是让人心旷神怡。刘大妈突然灵机一动：何不将房子建在自家菜园里？虽然离村庄远了，但这块菜地是她终年劳作的场所，对于她来说就是自己的命根子，葱、蒜、辣椒、茄子、萝卜、白菜、小麦、红薯、黄瓜、豌豆，哪一样都有她的心血。对！就在这儿建房，守着菜地，死也要死在这里。

　　刘大妈决心一下，说干就干。本以为菜地离村庄远，没人注意；谁知刚筑好屋基，刘庄镇国土资源所那几个“拉皮条的”来得比春风还快，马上制止。刘大妈使出“杀手锏”，一屁股坐到地上，捶胸顿足：“我家房子太小了嘛！儿媳妇要我搬出来，不做房子我哪有地方住啊！”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说着自己的艰辛，希望执法人员能够体谅她的苦衷，网开一面。

　　“按照新土地管理法第六十二条规定，农村村民一户只能拥有一处宅基地……农村村民建住宅，应当符合乡(镇)土地利用总体规划，并尽量使用原有的宅基地和村内空闲地。”年轻的国土资源管理员小蔡郑重其事地将有关法律法规知识向刘大妈宣传，并耐心地劝慰她：“大妈，您看这块地离村庄远，交通不便，我看您家老房子旁有空闲地可以扩建房子的。”但刘大妈像个蛮横的小孩，任凭小蔡如何解释，她就是听不进去。

　　刘庄镇国土资源所的几位执法人员没有放弃做刘大妈的思想工。但是，第二天，第三天……一个星期过去了，刘大妈依然坚持己见，固守着自己的菜园，不肯拆除新筑的屋基。有一天，她甚至唆使自家的狗来吓唬每天都光顾她正着力筹建的“美好家园”的执法人员。

　　小蔡伸出手扶住步履踉跄的刘大妈，并脱下雨衣给她披上。刘大妈抱着雨伞的双手颤抖着，蠕动着嘴唇仿佛要诉说什么。小蔡已看出刘大妈的心思，拍拍她的肩膀，笑着对她说：“大妈吔，这么大的雨，以为您不会出门，所长就带我们来您家了，听说您去镇里了，所以我骑摩托回来接您，可这路太滑了，刚才看您快跌倒的样子，俺一慌神就摔下来啦！”说完，小蔡神秘地“咬”着刘大妈的耳朵，怕她听不清楚，大声说：“我们已经做好了您家媳妇的思想工作，她同意在原宅基地扩建房子和您一块儿住啦！”

　　此刻，刘大妈感到鼻子酸酸的，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她从怀中掏出一块叠得方方正正的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拭去小蔡额上的血迹，心疼地说：“姑娘，让你遭罪了！对不起啊！”

　　原来，这天一早，突如其来的雨瓢泼而至，刘大妈心想：大雨天，“拉皮条的”肯定不会来了，不如主动去找他们说说情。谁知他们还是来她家了。

　　刘大妈撑开雨伞，一边帮小蔡遮雨，一边抚慰着她：“姑娘啊！你放心吧！我回去就找瓦匠拆了屋基！我是真爱这块菜地呀！”

　　小蔡抹去眼角的泪水，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