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2年仲夏的一天,我接到县安监局一起煤矿顶板垮塌死亡2人的事故报告。当时的重大责任事故案件归检察院管辖,因我刚到法纪科(现反渎局)任内勤,还不熟悉业务,赶紧与下乡在外的科长和其他几位同事联系,但一时未联系上,分管检察长指示我与同事老王立即赶往事发现场做先期工作,科长他们得到消息后会随后赶到。
炎热的酷暑,乘车颠簸在崎岖的山路,很快汗水浸湿衣衫,飞扬的尘土又粘到衣衫上,等到达目的地,个个好似穿越过沙漠。一下车,见到矿井出口处围了几百人,有两具用草席裹着的尸体摆放在中央。哭声、叫喊声交织成一片……
事故调查,一定要下井。为了掌握一手资料,我们随副矿长和安检员一起到井下4000米的事发地。由于该矿是小矿,没有可以乘坐的下井矿车,只能步行下井。刚入井口,眼前一片漆黑,耳边响起“嚯嚯嚯”的声音,一阵阵冷飕飕的风吹过来,犹如游乐园模拟的阴曹地府,让人毛骨悚然。更觉艰难的还是脚下,坡度80度的滑湿石梯,只能将脚侧着一步一步慢慢向下艰难地挪动。每到风口,耳边凄厉的风声呼啸,除了安全帽上的照明灯发出一束光外,其余是一片漆黑,心跳加速更快了。
又走了大约1000多米,我们进入更小更低更窄的工作面,这里不能说是行走,只能低着头弯着腰慢慢向前移动,而且只有前进,根本没有空间可以转身。说实在的,没有下过井,没有到过作业面的人一定不会知道实际情况,想象不到井下工人是如何干活的,那一块块发亮的煤是如何挖出来的。我们在经过有工人作业的岔路口时,曾好奇地探头望去,只见一个黑影侧躺着用力挖煤,实际上只能看见黑影的两只眼睛在眨动,说实在的,要不是他的眼睛在转,我还真以为看见一直听说而从未见过的鬼了。这时,一个工人爬着把煤拖出来,我才将此情况与拖煤真切地联系起来了。
经过几百米的工作面区域,我们终于来到了事故发生地。这里已经被作为禁区,在离事发地20米处设置了警戒线。进入警戒区,眼前是一片狼藉,满地是尖利的石块。尽管事发后,矿上进行了紧急抢救处理,但也只能是临时的,随时都有再次垮塌的危险,我们只好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向前挪动脚步。我们在死者遇难处进行了大约半个小时的现场勘察,因为在井下不能规范进行笔录,又随时有危险发生,我们只好简单将有关勘察数据记载,实地看现场,了解死因的关联情况,就准备返回地面了。
果然,在刚要返回时,来的不远处又有顶板垮塌了。虽不很严重,但为了安全考虑,副矿长临时决定让我们从另一个工作面返回,虽然能尽快撤回到地面,但得在两个工作面之间穿过一个更矮的作业面,这个作业面有近20米宽,仅有0.5米高,似乎看起来比较宽,但整个顶板均是由无数根小木头支撑着,而且还是一个斜坡,从中间穿过就比较困难。我只好跟着前面的人穿过一根根木桩向前爬,这就是工人们说的“梭堂子”。我怕到了极点。心想:如果这紧挨着背的顶板垮塌,几秒时间便会死在黑暗中了。
还好,大约过了几分钟,我们终于进入了下面一个作业面,然后从另外一巷道返回。返回的路总体上没有那么艰难,只是在出井的那段80度的上坡路,每个人均是近乎身体与石梯平行。当时双腿发软,可是为了尽快走出黑暗中的矿井,只顾着向外赶路,简直就忘记了身体的疲乏。真不敢想象,工人们每天下井走那么远的路,还要高强度作业10多个小时是如何坚持下来的。
大约一小时,我们见到了井口的亮光,这时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喜悦,像是见到救星一样。直到出了井口,我才松了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才算放下来了。这时,科长他们已经到了一会儿,来不及休息,简单洗个澡,我们把现场勘验笔录完成后,又与科长他们一起投入到调查取证中……
回想起来,虽然我在法纪科工作的几年间先后下过几十回井,但这第一次下井留给我的印象最为深刻。每每谈起,那一幕幕情景总是在我脑海里闪现。
(作者单位:四川省泸县检察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