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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城里的冬天想起了牛

  冬天的风,一天比一天寒冷。

  城市的风无所遮挡,没有喧嚣,等一股寒流偷偷直灌入身体所有的空隙,才知道风来了。可是四周空旷,找不到避风的地方。在寒风中,所有的动物都想寻找一个避风的地方,一堵墙,一道沟,一个洞,或者一垛草,一棵树。

  小时候,村里每户都要放牧一头牛,农家孩子与牛结下了深厚的感情。牛也听得懂放牛娃的每一声吆喝,叫它不要吃禾苗,它就只啃田埂上的草,喊一声“转来”,它就调转身体往回走。凌晨,是牛踏亮村子的黎明;傍晚,是牛驮回满天的繁星。在深山,只要有牛就不孤单;在黑夜,只要有牛就不害怕;在冬天,只要有牛就不寒冷。

  那时,牛是农家宝,耕田全靠牛。农民是不会让牛空腹去犁田的,在牵去犁田之前,先叫孩子们把牛赶到青草茂盛的地方吃一阵,或者割来鲜嫩的野草把牛喂得饱饱的。牛不说话,但它知道要干活了,所以总是默默地埋头吃草,然后默默地跟着农夫去乍暖还寒的水田埋头拉半天沉重的犁铧。

  我放的是一头大黄牛,我叫它“大黄”。大黄脾气暴躁,除了我,陌生人都不能靠近。 村里有个老光棍,脾气强,力气大,暴躁得像大黄。别人不敢用大黄,他说不信就不能整治它。一天,他突然来牵大黄去犁田,我不肯,说它饿着肚子怎么犁田?光棍说,我也饿着肚子,我犁得,它犁不得?那天,大黄饿着肚子拉犁,光棍还故意把犁铧压得深深的,看着大黄一步步艰难地拉着,轭深深地扣进项肩的肉里,我非常心痛。那丘大田没有犁完,大黄就拉不动了,任凭光棍怎么抽打,它也不能再走一步。光棍高高举起长棍,狠狠劈下,听得见棍子劈下去的呼啸声,听得见用力发出的“嗨嗨”声,听得见棍子重重打在大黄脊背上的沉闷声。每一棍打下,大黄因痛苦而本能地下蹲一下,背脊上就隆起一条长长的棍痕。我哭喊着:死光棍,别打我的大黄!我忍无可忍,冲进水田,夺下光棍的长棍。

  这是发生在一个偏僻农村水田里的一幕,在后来的岁月我还常常从这一幕中惊醒。

  那时农民是苦难的,比农民更苦难的便是牛。牛跟着农民生活十几年,在泥田里,拉着春夏秋冬,拉着风雨霜雪,拉着头顶的烈日,拉着天边的冷月,拉着未醒的黎明,拉着如血的残阳,被呵斥,被鞭打,在它年轻力壮的时候,在它年迈力衰的时候。农民把太多的生活负担和穷困愁苦推给了牛。即使这样,农民仍活得疲惫不堪。常常是牛拉着农民,在泥泞中一步步煎熬地走过苦难的岁月。即使这样,牛老了,拉不动沉重的犁铧了,最后就要在一个农闲的日子,被牵到村边干田里去屠宰。牛不说话,但它仿佛明白自己的命运,它被牵往屠宰场时,走得那样缓慢,那样沉重,那样不情愿。永远不会忘记,大黄被牵去屠宰走过我身边时,我看到了它满眼浑浊的眼泪和哀怨绝望的眼神。这个眼神,深深地烙痛了一个少年的心,少年没有吃一口牛肉,却哭了两天。多年以后,当我读到“但得众生皆得饱,不辞嬴病卧残阳”的诗句时,立刻就想起了它的眼神……

  时代在发展,农民正逐步从苦难中走出,也许,牛也会逐步从农民的生活中走出。在富裕安康的日子里,我们是否忘记了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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