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州人偶尔被不无贬义地称为“鸟人”,广州话也偶尔被毫无褒义地称为“鸟语”,但是广州人好养鸟而不说“鸟”。广州话称鸟为雀。普通话说“鸟儿”,广州话讲“雀仔”,趣致至极。但最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为何广州的平民天堂———芳村花鸟虫鱼市场不称为“花雀虫鱼市场”呢?不过广州的流花鸟市又的确经常被交通台称为“雀仔街”,可能因为香港真有一条雀仔街,其实佛山也有一条雀仔街,正名叫做白燕街。白燕不正是雀仔吗?
不知哪里来的传言,说宁吃天上四两,不吃地下半斤,更传言禾花雀是天上人参。于是从西伯利亚远道飞来的禾花雀便年年在三水一带掉入天罗地网……当然,现在的食客也是讲着五湖四海的方言了。闻说还有吃夜游鹤猫头鹰甚至吃大雁的,野蛮食谱,不一而足。
雀仔是拿来养的,不是拿来吃的。看公园街角大榕树下,三五知己挽笼雀挂树上,听雀唱谈雀经,烦恼全无。一见此悠然自得的情景,便知雀趣之无可替代。广州人养雀平民味道极浓,也就养养白燕仔、相思仔,画眉已经上层次了,至于会讲人话的鹦鹉八哥之类,那也算得上非常之雀了。普普通通的鹩哥,能普普通通用广州话急促地说句“恭喜发财”,也就颇能博得几声喝彩了。在芳村花鸟虫鱼市场,有个档口挂只八哥,绝活是会一气呵成背诵整首“锄禾日当午”———当然主人是只摆不卖的。
听一老友说起特殊年代的一件趣事。他的工友教雀仔讲话绝技了得,结果奉命训练一只鹩哥喊革命口号,无奈鹩哥不争气,培训半年只学得半句,无奈天才痛失上京献礼的机会。雀本有自己的言语,非要训练它们讲人话,真是徒呼奈何。其实哪怕雀讲人话字正腔圆,也是学舌而已,得其音不解其意。
讲起鸟鸣,不由得想起杜甫的千古名句:两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后面还有两句千古名句: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那个时代没有互联网,但诗人的心可以走得很辽远。这个时代虽有互联网,但凡人的心总是很纠结。因而就只会吃雀了。至于听雀,古人早有境界———
百啭千声随意移,山花红紫树高低。始知锁向金笼听,不及林间自在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