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石秀花

　　李刚是我徒弟， 20岁，前年春天从技校毕业。作为有15年工龄的老车工，这个徒弟是我见过最不像工人的徒弟。

　　李刚平时穿得干净利索，皮鞋擦得一尘不染，兜里装把小梳子，小半天就拿出来梳两下，就连他的工作服也异常干净，油渍很少，散发着一股子肥皂味。让我很意外的是他不喜欢打网游，却喜欢看《南方周末》，喜欢K歌，精力充沛。

　　周末不加班，李刚就去手机大卖场发传单赚点外快。在人来人往的大卖场，他看见熟人也不会故意装作没看见，上来小声跟你说，要不要一起来发广告，一天40元，中午有盒饭。脸上是孩子般的笑容。

　　李刚干起活来也很利索。最难的内丝车这种活儿，他用了一个月就上手了，说实话半年下来干得不比我差。跟他一起下车间的那几个小伙子，经常在网吧里玩通宵，早晨揉着惺忪的睡眼来上班时，李刚已经把工作台擦得一尘不染，地面也打扫干净了。

　　我常想，这孩子本是个“白领”的命，若不是父亲早逝，母亲无钱供他上大学，他应该有份更体面的工作。

　　都说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但是对李刚，我打心眼里喜欢，我愿意把自己的技术全都教给他。勤奋、聪明的他进步很快，我的一些车工经验，不到一年就掌握得差不多了，而且还自学熟练掌握了磨工技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我很欣慰。

　　去年夏天，受金融危机的影响越来越厉害，公司宣布要裁员。一线同岗由原来的两人变一人，一专多能的留下。车间主任每天都提醒我们，千万别出岔子，日常业绩加临时抽查决定各位的去留。我很担心，我知道徒弟李刚是我最大的竞争对手。

　　很奇怪，那段日子李刚三天两头迟到，干活也没了精神头。这天下班后李刚告诉我，他的对象又吹了，工作干着没劲。先前我听他说过，女友在一家名品专卖店工作，是个大学生，两人是在手机大卖场打短工认识的。我安慰了他几句，心情很矛盾，既希望他能留下，又希望自己不被裁掉，但这似乎不太现实……

　　终于，连续两次人力资源部突击查岗，李刚一次迟到一次早退，“被下岗”了。年轻人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候不能及时调整心态，我有些惋惜，但悬着的心放下了。

　　前天晚上车间聚餐，从酒店出来我远远地看见李刚正牵着一个女孩的手逛街。我和身边几位同事开玩笑说，看我这徒弟多有本事，刚吹了一个又找了一个，好小伙儿抢手啊。大家都笑了。

　　等公交车时，原来跟李刚住同宿舍的胖刘悄悄拉了拉我的衣服，跟我说，石姐，李刚的女朋友没换，一直就是那个，他辞职人家也没离开他。见我有些纳闷，胖刘说，其实刚子一直在骗你，他曾跟我说，我不能跟师傅竞争岗位，她上有老下有小，万一下岗，四十多岁的人找工作太难了，我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我得替师傅扛过这一关……

　　胖刘的话让我愣了半天，心头像有团火在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