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之

　　我这一辈子已过了六十多个年，春节年年过，有一个春节，却在我的记忆中永远不会抹去。

　　35年前，上海的市面上第一次出现了电视机，那是九寸的黑白电视机。现在的年青人听起来也许不相信，那九寸的黑白电视机只有现在的时尚杂志那么大，价格300元，还要凭票供应。当年的300元相当于一个普通工人大半年的工资。我的爱人那时在纺织厂工作，一个车间近两百号人，只有一张票。大家都想要电视机这一“人会动的神物”，怎么办？摸彩！

　　于是，一张张小纸条编上号放进纱筒子里，谁摸到“1号”这张电视票就归谁。人们排着长队摸啊摸，摸完了，大家打开纸一看，我爱人居然摸到了“1号”。静场片刻后，有人说，不算，因为号是我爱人编的，有作弊嫌疑。大家跟着说：不算，不算，重来！于是，另请人重新编号，进行第二次摸彩。

　　大家摸完了一看，我爱人手中的那张纸依然是“1号”，大家心中充满了狐疑：怎么这么巧？居然两次中彩，又有人出来说：那有这么巧，肯定有问题，重来！重来……“重来就重来，300元这么贵，我也不要了，你们去摸吧！ ”妻子表示。于是他们又编号，又摸彩……都摸完了，一个个摊开手中的纸，没一个是“1号”。唉，“1号”呢？ “1号”静静地躺在筒子里。这就是说，站在一边默不作声的我爱人依然是“1号”的主人！九寸电视机的主人非我爱人莫属。

　　爱人下班回到家向我复述了摸彩的经过，问我：“这电视机要不要？ ”后面还拖了一句：“很贵的。 ”

　　我大声说：“要！这是老天赐给的，怎么不要？ ”

　　我当时刚从部队拿了九百元天文数字转业费回到上海。财大气粗，拿出了三分之一，从商店里捧回了“人会动的神物”。那天正好是除夕，弄堂里大人小孩象迎接财神爷一样前呼后拥，我家的门口站满了人，都来一睹这“西洋镜”，有的小孩干脆搬来了小板凳坐在狭小的过道上看。

　　那天晚上，我在苏州河边的外乡人手中买来了两斤大闸蟹，一元八毛钱一斤，只只四两多，正宗的阳澄湖种。铮亮的灯光，一张小园桌，十平方的小屋，热气腾腾，蟹香四溢；小园桌前，九寸电视机里“衣衣呀呀、噼里拍啦”的也在过年，“高升”把我们的欢乐送上了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