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维空间]

　　长平（资深评论员）

　　应该在城市里蜗居，还是离开大城市？这是腾讯网正在举办的辩论会主题，有参与者来和我讨论。刚好《瞭望》杂志做了一组报道，称北京、上海、广州、深圳四大城市人口严重超载，导致经济发展陷入瓶颈。

　　腾讯网和《瞭望》杂志的议题设置不大相同。前者想要谈的是个人选择，后者谈的是政策制定。如果结合起来思考，就会发现真正的问题，那就是前者抽离了政策，而后者抽离了生活。分开来讨论，两个问题都可能是伪问题。

　　把政府政策和社会环境作为一个给定的事实，只要求个人在承认这个事实的前提下进行选择，只能导致犬儒的功利行为。从这个目的出发，毫无疑问，年轻人宁可选择蜗居大城市，也不愿意到中小城市或者农村的广阔天地去“大有作为”，是一种充满痛苦而又十分正确的选择。原因非常简单，那就是大城市资源过度集中，留在这里有更多的发展机遇。

　　城市的发展，本身就是文明进步的结果，其特征就是资源集中共享。但是，中国作为一个后起的工业化国家，利用城乡剪刀差政策，把这个特征发挥到了极致。经济、文化、医疗、教育、公共设施等各种社会资源，对大城市的倾斜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比如，山东高考生数量是北京的6倍，而北大、清华下达给北京市的招生指标却是山东的5到6倍。在人才充分流动的情况之下，人们不挤到大城市才是怪事。为了控制人口流动，政府采用了相关的户籍制度。在资源分配不平等之后，户籍制度又造成了出身的不平等，中小城市尤其是农村的公民，遭到了双重歧视。

　　抵制歧视、谋求生存与尊严，是人的本能。所以改革开放之后，农民工就超乎想象地涌向城市。不管他们在城市里经受了怎样不公平的对待，城市的资源优势对他们也有足够的吸引力。无数的农民工成为事实上的城市人，他们在城市里工作和生活，在城市里成家生子，他们的下一代跟农村几乎没有任何关系了。对这些年轻人来说，城市就是他们的故乡，他们和那些户籍在城市里的同代人一样，读完大学之后，比父辈更加清楚地看到大城市的资源优势。这时候想要通过所谓的舆论引导，让他们到陌生的“广阔天地”去就业，无异于痴人说梦。

　　其结果必然是，大城市人口严重超载，面临土地、空间资源、水资源和环境资源、社会稳定等难以为继的局面。这个时候，很多专家和官员想到的办法，依然是通过行政手段，强化户籍制度，提高进城门槛，完全无视正是历史上的这些政策导致了目前的畸形局面，更不用说涉及迁徙自由等基本的宪法权利了。从公平上说，即便是要临时驱赶出一些人离开城市，那也不应该是普通公众。

　　因此，假如我是腾讯网那场辩论会的参与者，对于蜗居还是离城，我的回答是两者都不选择，而是选择前提条件的改变。只有纠偏不公平的政策，把社会资源分散到中小城市和乡村，大城市的人口压力才能得到真正的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