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路上，偶一回头，看见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女孩欢叫着“爸爸，爸爸”，奔跑着投入一位中年男人的怀里。那个幸福的男人蹲下身，伸出双手，紧紧搂住小女孩，连声说:“我的小宝贝，快让爸爸抱抱。”羡煞了驻足凝望的我。

　　爸爸，假如您能活着等我长到5岁，我就会知道那样被父亲紧紧拥在怀里是怎样的一种幸福。假如您一直活到现在，我就不会伫立街头，看着这人间平凡而温暖的一幕心潮起伏。

　　童年里仅有的一点点记忆，是关于针筒和药瓶，很多，很多，塞满了床头的抽屉，浓浓的药味弥漫了整间屋子。而爸爸，您总是躺在床上，虚弱而枯槁，家里总是人来人往，每个人离去时都红肿着双眼。没有玩伴，没有玩具，没有欢笑，有的只是投射在我脸上的那悲伤里夹杂着同情的眼光。

　　永远记得那一天，姨妈抱着我到您的床边，一遍一遍告诉我“叫啊，快叫爸爸，赶快叫啊，叫爸爸……”床上的爸爸努力睁着两只眼睛等着，床边一堆黑压压的人屏住呼吸等着。在那令人窒息的一刻，我没有如人们期待的那样叫出那一声“爸爸”，却在突然之间哭了出来。泪眼中，我看见爸爸的眼睛里有两行泪，缓缓、缓缓流向眼角，流到枕边。

　　这就是爸爸您留给我的最后一面，直到现在30多年过去了，却还像发生在昨天一样清晰地刻印在我的心灵里，成了我生命里不可磨灭的一个记忆。

　　尽管当时只有4岁，我还是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幼小的心灵从此被悲伤笼罩。常常一个人到家门外的那棵榕树下，坐着，望着天空发呆；常常一个人，寻一个无人角落，躲着默默地流泪；不如意时就在心里一遍一遍呼唤着“爸爸”；面对困难时，总感觉爸爸就在天上鼓励着我。

　　长大了还是这样，会给自己买很多很多的小玩意，一件首饰，一串挂饰，一个发夹，然后假装是爸爸买给我的，然后沉醉在那样一种虚拟的幸福里。

　　爸爸，您弥留之际的那两行泪，早已流进了我的生命里，沿着那两行泪，我用一颗心，用一支笔，在文学的殿堂里努力寻找，寻找我的精神家园。

　　晓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