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雯雯

　　每当提起母亲，我的笔就跪着爬行。今天，在我20岁生日这天，我静静地坐在窗前，想念20年前给了我生命的母亲。窗外是妖娆的夜，而我的眼中却是寂静的乡野，在路口旁，有一位守望的母亲在翘首以盼。母亲一生孤苦，而今我们长大又都不在身旁，我时常想，母亲要怎样才能一个人熬过那漫漫长夜和长夜后又寂寞的无尽的白昼。

　　这世间真的很奇怪，总有很多意外让我们措手不及。如果幸福和温暖是可以戛然而止的，那么十年前，那种幸福就这样随着一场意外被无情地剥夺，我永远地失去了亲爱的爸爸。

　　从此一个坚强的女人带着三个孩子过起了相濡以沫的生活。也许她本不坚强，但在孩子面前，她掩饰了那份脆弱。忍受着世态的炎凉、人情的冷暖、拮据的生活，我们一步一步走来。比我大一岁的姐姐14岁出去工作为我和哥哥读书挣钱，这些年来，广东、北京、郑州，几处辗转过着漂泊不定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埋怨。母亲一个人操持家里家外，多年的劳累让曾经是教师的她成了地道的农村妇女，她忘了自己也有知识，忘了自己曾经也有梦想，只是麻木地让自己看着这几个孩子快快长大。

　　初三那年非典时期，我们被迫住校。学校离家不是太远，但因为是农忙时节，很少有家长去学校看孩子，只有我的母亲每天坚持给我送饭，无论是骄阳如火还是风雨交加，所以我引来了所有同学羡慕的眼光。

　　高中时我已离家读书，不知道母亲曾经病卧在床而身边无一人照顾。放假回家看到病床上虚弱的母亲，顿时泪流满面，终于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我跑出了房间放声痛哭。而母亲把这一切当作理所当然，她反而安慰我说，等你们长大了就会好的。高中三年每三个星期回一次家，从家到车站有五里路，每一次走的时候母亲都会去送我，看着我坐的那辆车消失在尘埃中才会离去。而每次看着渐去渐远的母亲，都会忍不住泪水。因为这时哥哥已读大学远走他乡，家里只有母亲，也许人最怕的就是长时间的寂寞和孤单，而我又不能多一些时间来陪我亲爱的母亲。记得有一次母亲载我去车站，她说每次去学校看我，看到有很多家长开车风风光光地去接自己的孩子，她都会很愧疚不能给我那样的生活。听到这句话，心痛好似刀割，因为我一直认为其实父亲的离去，最苦的是母亲，而母亲却为我们不能过上好的生活而自责。

　　高二那年是我不堪回首的一年，身心交瘁。那一年我连续感冒几个月之久，而后又因吃药全身过敏。那时候，母亲寸步不离地守护着我，让我在脆弱中有了一份坚定的支撑。以至于现在身处异乡的我时常在生病的时候想，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人像妈妈一样疼惜我。当年的我就在以为我是最幸福的女孩的时刻，听到了关于母亲的传言，有人说我妈妈要走了，要和另一个人组成家庭。这时候母亲成了我最爱也最恨的人，我站在北湖的路旁恶狠狠地说，如果你作出那样的选择，我就从北湖跳下去，让你后悔一辈子。我不知道母亲当时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女儿说这样的话是怎样地心痛，但当年无知的我就这样说了，而且自以为会胜利。直到慢慢长大一些，我才知道自己的言行是如此的愚蠢和决绝。这时候我才明白也许最恶毒话说给最爱的人，也是我们的另一种爱的方式，只是这种方式只会伤害彼此。同时也明白了让活着的人幸福是最重要的，而母亲的幸福对我们更重要。只是在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我已经亲手毁了母亲的幸福。我曾经问过母亲是不是恨我，她说只要我们兄妹好好的，就是她最大的幸福。

　　母亲这样孤苦，却从不愿绊住我们要远行的脚步，我来到千里之外的南方都市，是最令母亲牵挂的孩子，而我能真真切切感受到她带来的温暖，那一封封蹩脚的信载满了母亲所有的叮咛和嘱托。我说过，没有母亲在的城市虽繁花似锦却不是家。我说过，要用自己的努力换取母亲的笑容。我说过，我要用一生的时间来偿还那流沙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