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长

　　考察一年多

　　乖乖女儿6岁半，得读书了。

　　上哪所学校好呢？我们两口子考察了一年，愁了一年，吵了一年。本来喜事一件，却惹出烦恼无限。

　　一年多来，我们在网上搜索海量信息，我们深入各个小学实地听课并争取与老师交流，我们遍访认识的小学生及其家长，我们还调查了为数不少的优秀初中生的小学背景，我们甚至对某小学毕业生升入某初中的全部学生进行过整体跟踪比对……

　　终于，我们把一道多项选择题，变成了一道看起来相对简单的双项选择题：我们从茫茫校海中，锁定了两所学校待定。

　　两所学校，一所是被省市党政机关环抱、以推动素质教育、愉快教育著称的名校A；一所是住家附近的、符合就近入学条件、以夯实基础的填鸭式教育闻名的普通学校B。

　　读名校A，要缴4万元~5万元的择校费，读普校B则不缴费。按我一以贯之的想法，那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挤到名校A去，理由很简单，就是不能让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名校之为名校，教学质量应该有保障；还有名校A强调愉快教育，此理念甚合吾意，现代人竞争太激烈了，我真心希望女儿的童年更快乐一些，更纯粹一些，更长一些。

　　愉快教育未必愉快

　　但我的想法多次遭到妻子的抨击。

　　作为本市最著名的初中学校的老师，她援引大量的事实告诉我：“你的想法实在太幼稚了！你以为名校A里实施的是真正的愉快教育吗？他们口口声声宣称低年级不布置作业，但他们同时又说，我们学生的家长素质都很高，会对孩子在家里进行必要的复习和辅导。这是什么意思？也就是‘课堂不足家里补’！家长的责任大得很！你不补吗？好，人家都补你不补，你的孩子学习一定跟不上，跟不上有什么后果？那就是在学校从小就没自信心，从小就不被老师重视，从小就是差生！”

　　“好好好，你说没关系，你就是想让你的孩子童年时活得轻松一些，童年更长一些，可她的童年真的会更轻松和更长吗？根本不是！就算她在小学因为少做作业而快乐，但你知不知道，‘出来混一定要还的’，小学欠的账初中是要补上的！那时候人家语文数学英语基础都不错，只有你女儿不行，她会有自信吗？老师会喜欢她吗？接下来的功课她跟得上吗？我是初中老师，这个问题我比你有发言权！我告诉你，小学的愉快教育，一定会以初中非人的魔鬼教育为补偿！我们处于一个什么时代？考量学生的最后标准是优胜劣汰、唯成绩论的中考、高考！”

　　我十分想给女儿一个快乐的童年，可是从女儿三四岁起，学跆拳道，学小主持人，学舞蹈，学唱歌，学画画，学认字，学数学，学钢琴……我十分不认可女儿学这么多东西，比如学数学和认字有什么必要？小学都要教，现在学了小学还学什么？妻子嗤之以鼻，说都在学，你一个人不学，一上小学差距马上就显出来了。你女儿反应又不快，接受能力又不强，关键是性格又内向，还不想法子笨鸟先飞？

　　我听听也在理，就说：“那学歌舞学钢琴学画画有什么意思？学了这么久，我根本看不出艺术方面她有什么天赋。我们两口子这些方面都没什么天赋，她没遗传基因。何必要强人所难？”

　　妻子冷笑道：“正因为我们两口子没艺术细胞，所以我们才要有意识地培养孩子的艺术细胞；先天条件固然十分重要，但后天能够弥补一点就是一点。你以为我想把她培养成艺术家吗？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但我想通过训练至少她可以有点艺术气质、艺术感觉吧？现在这个社会，谁不会唱点歌跳点舞什么的？你我歌舞都不会，朋友同事聚会的时候不是老有局外人的感觉吗？不是老感到自卑吗？还要让女儿延续我们的自卑吗？”我觉得好像也有道理。

　　愉快教育未必愉快，那好，不读名校A，那就读学校B吧，离家近，接送方便，还不交钱。女儿是十分内向、十分听话、心思特别重的孩子，把她送到一个从小就搞填鸭教育、题海战术的学校，会不会让她更加压抑、更加沉重？

　　总之，读A校忧，读B校也忧，我们两口子一说到这个问题就会进行漫长的讨论、阐释、辩驳、争议，然后是面红耳赤、不欢而散。

　　两个学校优势劣势大PK

　　转眼到了小学报名的最后期限了，两口子决定捐弃前嫌，再度会商，力争达成决议。

　　这次议事有约在先：就事论事，不动气，达成协议。为了让我们的选择更加科学、更加利于女儿的可持续发展，我们将两所学校的利弊分别罗列出来，以供它们正面PK——名校A的优势：

　　1．注重愉快教育，教学形式可能会更活泼一些，课外活动可能会更多一些；

　　2．每个班都会成立书法、足球、歌舞、朗诵等兴趣小组，每周都有固定的活动时间；

　　3．从小注重英语，每天都有英语课；

　　4．据说学校在阅读引导和数学教学上比较出色；

　　5．经常有各种各样的活动，能让孩子开眼界、长见识；

　　6．学生的家庭条件普遍较好，对教育的重视程度普遍较高，孩子间、家长间能互相促进；

　　7．名校，能满足家长现实的虚荣感和孩子未来的自豪感。

　　名校A的劣势：

　　1．权贵子弟众多，学生间难免炫耀、攀比，不良的价值观和生活习惯难免影响女儿；

　　2．非富即贵的学生家庭背景，往来频繁的饭局、红包攻势，可能会影响部分老师的态度、行为；

　　3．面对非富非贵的少数学生，老师的言语、行为不一定能确保完全公正；

　　4．A校兼并了很多劣势学校，已成名副其实的教育集团，众多的分校摊薄了名校A的优质师资，据说本校区已成徒有其名的空壳；

　　5．不仅如此，本校区的老师还随时有可能被交流到分校，师资不稳，这是小学教育的大忌；

　　6．学校活动多，但据说都是面子活儿，好看好听不中用；

　　7．学校所谓的愉快教育，据说其实质就是将教育外置和后置，学校获得了素质教育、减负教育的美誉，却苦了小学家长，累了初中老师；

　　8．离家相对较远，接送很不方便，如要入读A校，接送得专题研究；

　　9．四五万元的择校费不是小数目，我们两口子都凭工资吃饭，手头并不宽裕。

　　学校B的优势：

　　1．虽是填鸭式教育，但打好了基础，能为初中学习减负，能增添孩子的自信心；

　　2．学生的家庭条件大多比较普通，不存在炫富攀比等现象；

　　3．可以不交择校费；

　　4．交一点钱，还可以选班，要知道，一个好的班主任，其作用远远大于一个所谓的好学校；

　　5．避开了权贵家庭的影响，老师相对比较公正，如果家长有心，老师也相对容易沟通，孩子因此也比较容易受到老师的重视和肯定，孩子容易有自信心。

　　学校B的劣势：

　　1．应试教育、题海战术比较令人生厌，毕竟是扼杀孩子天性的毒药；

　　2．学校活动少，会让孩子眼界窄、见识少；

　　3．低年级每周一节英语课，太少了；

　　4．学校老师普通话不够标准，年龄也偏大，可能在教学和管理上都缺乏活力；

　　5．许多学生的家庭并不重视教育，学生间难免互相影响；

　　……

　　恼人的择校

　　两校优缺点列出来之后，意见却并未统一。

　　我倾向于学校B。我并不是心疼择校费，也不是嫌接送不方便。我太了解我的女儿了，她不聪明，不漂亮，动作协调能力不好，也没有艺术特长，她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孩子，名校A的那些活动，不仅注定与她无缘，还会成为一次又一次伤害她的利剑；与其这样受伤，不如躲得远远的。假如经过我们的努力，学校B的老师能更多地关注她、鼓励她，给她自信和成功感，不仅能让她当下更快乐，也会让她今后的成长更顺利。

　　妻子一度也是力挺学校B的，为此她多方打听了下学期B校一年级的师资情况。

　　可是，等这些都打听得一清二楚了，妻子又犹豫了。原来她们学校有个老师，儿子本来在名校A读了好几年，因为在变声期，说话有点尖声尖气的，有一天班主任就无意中叫了他一声“孙二娘”。这下“孙二娘”的名字就在同学中传开了。正是好胜争强的年龄，小伙子怎么抬得起头？当妈的获知了事情原委，当天便把儿子转到了学校B。她没有到名校A的领导处去大吵大闹，她说她也是老师，只当那个班主任犯了个无心的过失。B校总的来说也不错，她也与学校老师建立了良好的关系，可是前两天，她却郑重其事地对我妻子说，她觉得B校还是有许多缺陷，不够大气，孩子还是应该到大气的学校去，眼界开阔些。

　　那么，“大气”的学校在哪里呢？B校不是，A校也不是，难道是AB之外的其他学校？

　　哎呀呀，恼人的择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