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转眼间，中国共产党已经走过了89年的历程。在这个特别的日子，重读《共产党宣言》或许是一个读书人对“母亲生日”的最好纪念。

　　为什么选择《共产党宣言》?答案很简单——它是历史的经典。

　　所谓历史的经典，系那些常读常新、价值永存的开拓力作，其文化地位足以型构传统，让后人念兹感兹，吟咏体会。对于《共产党宣言》，大众向来奉之为共产主义学说的至上经典。它也是当今世界阅读人数与次数唯一能与《圣经》媲美的著作。一百六十余年过去了，《共产党宣言》从其发表之日起，以其开创性的理论宣告了一个新时代的来临。虽然共产主义运动遭遇过不少挫折，但每次挫折过后，各国共产党人都会从《共产党宣言》中寻求新的灵感与动能——重读《共产党宣言》不仅是锤炼智识的偶行，而且成为升华政治的常例。

　　对于如此重要的经典，我们有什么理由不悉心研读、重新体会呢?

　　在我看来，重读《共产党宣言》应当采用新的思维和方法，与初读不同。初读《共产党宣言》，可以肤泛浏览，或是慢读品味，收获可能或多或少、有深有浅。然而，重读必须是再设目标、挟夹疑虑、立足当下、面向未来的细读、精读和品读。重读也不同于一般的文本解读。作为文本的《共产党宣言》可通过“言”、“象”、“意”诸方面加以解读，但作为文化的《共产党宣言》必须结合历史背景、现实需要、作者性格、受众状况等因素达致“跨领域认知”。重读还需要遵循特定的阅读程式，从知识背景温习到主体观念解读再到重要疑难回应，如此一番之后得出的启示方能令人信服。

　　依循上述方法，我在重读《共产党宣言》的过程中，始终怀有对当代中国法治建设的盼想与祈念。许多令我困扰的法治难题，在重读《共产党宣言》后都获得了有力解答。

　　如良法与恶法之辩。如果说“依法治国的实质是良法至上”，那么，我们究竟采用何种标准判定法的良恶呢?须知，良恶是道德伦理的价值判断，而法律却是强调规则的客观标准。《共产党宣言》中多次提到“法”和“法律”，但我们必须注意到，马克思、恩格斯基本上都是特指资产阶级的法和法律，采取的都是批判的态度。如果不明了这一特殊语境，很容易心生误会:莫非马恩不主张法治?作为伟大的共产主义理论导师，马克思早年系统研习过法学，特别是法哲学，他更是倾注了大量心血。恩格斯虽非法学科班出身，但通过长期、深入地自学，具备了很高的法学素养。他们并非不主张发挥法律的功能与作用，只不过他们站在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对貌似合理、注重形式正义的资产阶级法律提出了严厉的批评。这种批判貌似否定法律和法治，实际上是对法律现代性的深刻反思，用历史唯物辩证法的方法确证了理想法律(良法)的应然形象。

　　再比如，透过《共产党宣言》对法律职业世俗性的批判，可以领会现今法律职业伦理危机的险厄，坚定法律信仰之紧要。透过《共产党宣言》对资产阶级法律统一的阐释，可以体认政治分权对于国家法治的不可或缺。透过《共产党宣言》对无产阶级用法律形式争取利益的赞许，可以引申出劳工罢工权、协商权、谈判权的合法性。透过《共产党宣言》对资产阶级法律偏见的揭示，可以认清当下中国的权贵资本联盟才是人民和法治的真正大敌。

　　《共产党宣言》虽非法学专著，但这并不妨碍对马克思主义法律观的解读。在《共产党宣言》中，真正良善的法应当是以全人类的共同利益为依归，以实现“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为鹄的。阶级化、政治化、资本化的恶法终将被社会化、民主化、生活化的良法战胜和取代。未来共产主义社会虽然消灭国家的法律，但永存的是社会的法理，那就是:各尽所能，按需分配!

　　毫不夸张地说，《共产党宣言》是一部构思严谨、结构合理、主题鲜明、语言犀利的法理经典。贯穿《共产党宣言》的基本主题，诚如恩格斯在1883年德文版序言中所说，是理论与实践双面的:一方面它揭示了历史唯物主义的根本原理，即“每一历史时代的经济生产以及必然由此产生的社会结构，是该时代政治的和精神的历史的基础”。这一卓识洞见无疑是对现代社会法律本源的深刻揭示，解释了“法律从哪里来”。另一方面，它还为共产主义运动设计了根本的前进方向，即“被剥削被压迫的阶级(无产阶级)，如果不同时使整个社会永远摆脱剥削、压迫与阶级斗争，就不再能使自己从剥削它压迫它的那个阶级(资产阶级)下解放出来”。这实际上又回答了“法律向何处去”的问题。

　　通过《共产党宣言》对资产阶级时代根本症结的批判，我们看到了一部充满反思精神的批判法学经典;通过《共产党宣言》对无产者斗争光明前景的描绘，我们看到了一部洋溢着救世情怀的自然法经典;通过《共产党宣言》对共产党人理论纲领的有力辩护，我们看到了一部闪耀着辩证法灵光的政治法学经典，通过《共产党宣言》对“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的呐喊，我们看到了一部全球力量穿透区隔樊篱的国际法经典。

　　掩卷深思，重读《共产党宣言》是法律理性与社会实践相结合、世界情势与中国实况相勾连的漫长、艰辛而又饱含愉悦与启迪的历史旅程。用法理的眼光重读经典，我们可以从马恩鲜活透彻的语言中体会出朴实厚重的理论真谛，沿着《共产党宣言》开示的真理方向推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治事业慨然前行。(武汉大学法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