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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毛之死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7月05日05:48  哈尔滨日报

  撰文 本报记者 王坤 摄影 本报记者 张大巍

  直到现在,只要在路上看到金毛犬,毛爱萍的心头就会一紧。

  毛爱萍的金毛犬“小天”,死于一年前发生在运华广场的那场“事故”。不过,20多只狗的“离奇”死亡,非但没有得到同情,反而有人心生快意。

  清走!清走——饱受狗患“摧残”三年之久的运华广场居民,脑子里只剩下一个想法。10公里之外,南岗区北鸿河畔公寓的居民同样正在经受狗的“折磨”。养狗产生的负面效应,正以燎原之势不断逼近人们的容忍底线。7月1日,黎华小区发生3只藏獒咬伤6人事件后,全城再次谈狗色变。

  恰恰就在养犬旧令几近废止、新令待出台的三年里,全城养犬数量激增,监管松动。狗酿冲突、官司、悲剧频发,自发抵制运动势单力薄,令人感到茫然无奈。狗的问题,已经演变成一个不可回避的社会矛盾。

  破解困局,管理者将严管严打看作一个关键突破口。养犬者必须在健全规章制度下接受知识强化与道德教化,真正走上从狗教到人教的良性循环,实现道德与规则并重的城市管理定式。

  狗·噩梦·恨

  没有人生来怕狗或恨狗。而那些噩梦的制造者,往往是养狗者,而非狗本身。

  在这场断不清的家事中,交织着爱与恨、煎熬与逍遥。

  今年夏天,运华广场的物业公司贴出告示,因为要灭鼠,广场的草地已经撒下老鼠药。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去年跟“小天”一同死去的20多只狗,以及前年死掉的十多只狗,是被故意投毒,还是因鼠患被“错杀”。绝大多数狗主人选择沉默。在运华广场的“遛狗团”中,很多人并不住在运华。家住海富康城的毛爱萍,每天早晚把“小天”牵到运华遛弯,是因为那儿的狗经常二三十只聚在一起热闹,让“小天”很是兴奋。

  “小天”是刚满一岁时被毛爱萍从江北别墅接回江南的,为了给5岁大的儿子做伴。它的讨喜之处在于聪明,会叼拖鞋和报纸,还很会“察言观色”。然而,快乐只有短暂的两个月。“小天”的死去,让毛爱萍至今想起来仍异常激动。

  “没有人是生来怕狗,或是恨狗的。”运华广场居民刘杰这样告诉记者。他4岁的女儿曾在家门前被一只没牵绳的斗牛犬咬伤,之后的一年里,小女儿经常被噩梦惊醒。刘杰说,两次离奇的狗死亡发生前,运华居民与狗的矛盾已经到了剑拔弩张、不可调和的程度。

  爱建新城、欧洲新城、福顺尚都……哪里住着有钱、有闲人或老人,哪里就有“遛狗团”,他们以狗会友,只要场所合适,迅速形成规模。而北鸿河畔公寓门前的带状公园,恰恰夹在儿童公园和东方不夜城两个禁狗地带中间,成了遛狗的绝佳之地。在这座狭长的开放式公园中聚集了各色犬只,甚至还有驱车特意过来遛狗的市民。健身广场上,跳舞做操的老人几乎都有踩到“新鲜出炉”大坨狗粪的经历。公园内原本设有木花架和棋盘,因为总有人把狗放到上面梳毛,狗毛飞得到处都是,物业索性把这些设施撤走了。

  最近有人在传,北鸿附近的三个早市,有狗在敞开的熟食上小便。不过,卫生远不是困扰北鸿居民的主要因素。每天清晨4时,犬吠声就会将他们硬生生地从睡梦中惊醒。“养狗的一定要让狗在一起叫。”韩宗琪老人说,成群的狗聚在一起,如果有人来抓,随手就是一车。那种叫声,就算住在顶层,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有人因此得了神经衰弱,说耳朵边儿总有狗叫声,怎么睡都睡不着。

  最令人担心的还是安全问题。亓校鹏说,有天他刚迈出公寓大厅的门,一只硕大的狗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有一只爪子已经搭上他的肩。他记得早年有位养犬的朋友曾告诉过他,一定不能让狗养成起身扑人的习惯。然而现在,很多大型犬往往见人就扑。

  不久前,在公园的儿童游乐区,李文的女儿刚从滑梯下来,回头一看,一只比自己的头还大的狗也跟着滑下来。那次惊吓后,女儿见到狗就面色苍白,转身就跑。“后来我不断开导她说,见到狗一定不能跑,你一跑,狗就爱追着你咬。”李文说,公园的很多大型犬从来不牵绳子,每当李文紧张地护住女儿经过时,狗主人总是清脆地丢来句“没事,我家狗可不咬人”。藏獒咬人事件一出,李文更加犹豫了,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女儿,或是继续瞒着。

  韩宗琪说,三年狗患的折磨,令这些入户不足6年的小区已经体力不支。“就因为狗的问题,很多人甚至决定搬家。”

  犬管办的“空城计”

  至今,再也没有什么风生水起的“打狗运动”,在骤增的养犬人面前,所有的“规定”,已经伴随着法规的空白和监管的松动,丧失了震慑力。

  一听说记者来采访,北鸿河畔公寓的三四十名居民,几乎是一瞬间从四面八方跑到记者面前,将大厅围了个水泄不通。为了与狗斗争,他们竭尽全力,却无能为力。

  事实上,包括毛爱萍的“小天”,严格意义上都属于城市明令禁止的大型犬。“我不知道金毛是禁养的,对于那些规定,我一无所知,没人告诉我。我只知道‘小天’是个听话的狗,就是爱跟其他狗凑热闹、叫两声,不至于被连累得死掉。”毛爱萍始终在强调:“小天”的死,很无辜。

  市公安局犬类管理所,是哈尔滨市唯一专门受理投诉并管理养犬问题的部门。多年过去,这个不足10人的小部门,早已无法招架全市激增至八九万条的狗。这一数字也只是粗略统计,市公安局治安支队的负责人猜测,实际数字可能更多。

  6月上旬发布《哈尔滨市公安局关于进一步加强社会治安管理的通告》,在规范治理的“十条”中,明确禁止哈尔滨市城区饲养大型犬,并规定小型犬出户必须束狗链,出户时间为19时至次日6时,养犬不得干扰他人正常生活、放任犬类恐吓他人、驱使犬类伤害他人。然而,在短暂的期待过后,北鸿居民再次陷入迷茫。遛狗多出现在凌晨和傍晚,且存在不定性,显然不是管理部门想的那么简单。“派出所民警说,人的问题由他们管,难道狗的问题他们也得天天管?”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些“重新定位”的管理规定,何时才能真正落实。

  2007年,全市发生犬伤人事件3.01万起,2008年达3.2万起,2009年3.4万起,今年前4个月发生8000余起。被狗咬伤而接种狂犬疫苗的案例数字,在市疾控中心的统计中逐年上涨。对养犬者的投诉,仅市长热线就已达到每天10条以上。此前,公安部门有3种治理方式:通知、牵走罚款、没收。现在,他们的责任变得十分有限。市公安局治安支队负责人说,2005年至2007年国家要求取消部分行政收费项目后,1997年施行的《哈尔滨市限制养犬规定》基本等于废止,他们在处理养犬时除了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治安管理处罚法》,已没有足够执法权。目前,治安支队和各辖区派出所都在受理市民的此类投诉,但是,他们对养犬人只能进行说服教育,养犬人已经在法规空白下变得有恃无恐。

  为狗“上户口”,这种记录在案的管理方式曾是《哈尔滨市限制养犬规定》出台后的管理方式之一。每只个头合格的犬,只要持疫苗卡,并交纳一定费用,就能办一张狗牌,让狗的身份合法化。曾经,上狗牌的费用相当之高,如今也有管理者提出用高费用来卡住养犬人,以达到控制养犬数量的目的。然而,构想只是构想。高昂的费用已经远不适应这个养犬自由的时代,且一旦养犬者负担不了高额费用,流浪犬的数量就会激增。

  很多养犬人曾对上世纪90年代那场惊心动魄的“打狗潮”记忆犹新。彼时,大家积极为狗打疫苗、办证、规范饲养,在那个全城不足1万只狗的年代,严格的管理曾取得过成绩。但是至今,再也没有什么风生水起的“打狗运动”,骤增的养犬人面前,所有的“规定”,伴随监管的松动,已经丧失震慑力。

  市动物卫生防疫站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注射疫苗可以从源头上避免狂犬病的发生,但并非绝对。被注射疫苗的狗咬伤的人,仍须接种狂犬疫苗,而即使接种,也无法完全避免狂犬病的发生。无人管控的形势下,办狗证已经成为一种自愿行为。

  在养犬激增的近三年里,一幕幕犬伤人的纠纷、矛盾甚至惨剧之后,伴随着更多的赔偿纠纷。没有法规明文规定如何处理,所有人都在“趟着走”,或用私了的方式解决问题。

  “连狗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如何解决好人的问题?”亓校鹏坚持认为,政府如果想彻底治理狗患问题,就一定能够解决。狗患一日不解决,市民与市民之间因狗引发的对立就会加剧。

  失败的“公德实验”

  失败的狗教育背后,是同样失败的人教育。这使得任何一场自发性的“公德实验”,最终陷入失败的怪圈。

  毛爱萍回忆,去年初夏的某个傍晚,“遛狗团”里曾有人和运华的居民发生过激烈口角,双方都骂得很难听,差点动手。没过几天,就开始有狗离奇死去。

  北鸿河畔公寓二楼的王林平日为人和善,却在前些天傍晚忍无可忍的情况下,生平第一次干开窗骂人的事。“后来有人给我出主意,说我家有有利地形,不如备盆脏水,不行就往下泼。”

  矛盾的激化,缘于一次又一次无力的过招。

  最初一段时间,有人发现电梯间有尿。再后来,他们看到有人公然牵着大狗坐电梯。狗怎么能坐电梯,甚至在电梯间和公寓大厅便溺?后来,业主委员会的几名负责人提出倡议,号召评比文明单元,认为无狗的单元环境最宜人。于是,几户养狗的业主干脆把狗送了人。大家还商量好,只要有人想牵狗上电梯,就一起“请狗先”。两三次下来,养狗的业主都感到很不好意思,自觉地走了楼梯。

  然而,“外部矛盾”远比“内部矛盾”的解决艰难得多。带状公园的遛狗者大部分来自旁边的龙电花园和人和名苑,北鸿居民在与陌生养犬者交涉的过程中,很快产生了信任断裂。“他们明明答应下次遛狗时牵绳,再也不扎堆,转眼就能违背约定。”王林说,后来有人提议把公园用绳子拦起来,干脆封闭一段时间。还没等付诸行动,大家就在公园的健身器材上发现了故意抹上的狗粪。

  一抹抹狗粪,意味着无言的宣战开始。自那之后,一时间,不仅没牵绳子的大狗到处追着孩子乱窜,连平日里牵绳子的养犬人也故意解开绳子。成群结队的无绳犬,每天凌晨与傍晚,无时无刻不刺激着北鸿居民的神经。某天傍晚,于晓同和一只阿拉斯加雪橇犬撞了个正着。“你哪儿的?”压抑许久的于晓同爆发了,对着狗主人喊。“我就这儿附近的,怎么着?”一个穿着讲究的男子扬着脸回答。“你信不信我把它踢走?”“切。”那男子说,“你可以试试,就它的身价,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如果说“人仗狗势”令人无法再忍,没有什么事情比光天化日之下看见动物交配更令人难堪。于晓同说,前不久,公园里聚着一群女人,看着自己的狗交配,还不断发出笑声和感叹。面对“聚众淫乱”的“公然挑衅”,6岁大的儿子仰起脸问:“爸爸,狗狗在干嘛?”于晓同一下子捂住儿子的脸:“你们这是干什么?像话吗?”谁知一个女人立刻掐着腰接了句:“哎呀,这事儿你们也管?”

  北鸿的居民无法明白,为什么这些占用公共场所、侵犯他人利益的养犬人,能够将养犬行为当作高人一等的财富象征,甚至达到丧失羞耻心的极端自私程度。

  就在记者“盯梢”北鸿这段时日,曾频繁出没的养犬人似乎听到了风声,终于略显收敛起来。一时间,被狗患逼退的居民,终于有了些许喘息的时间。

  走出困局

  道德教化与规则并重、严管严罚的管理定式,被看作是破解养犬困局的关键。与民众共治,也许是突破困局的一个有效思路。

  人口密集的哈尔滨究竟是否适合养犬,人们也在重新思考。

  毛爱萍告诉记者,金毛是一种非常聪明的犬,如果训练得当,智商相当于一个4岁的孩子。它也是导盲犬的最佳犬种之一。“我一直在想,如果把狗教育好,养犬大环境也规范些,是不是别人就会多一些信任,这样纠纷和矛盾自然就少了。”

  由堵到疏,被管理者看作是有效破解养犬困局的方式之一。从《哈尔滨市限制养犬规定》到《哈尔滨市养犬管理条例》,可以看出这一管理思路的转变。新条例的草案明确注明禁养的犬种,并提出关于年检、登记、纠纷处理的多项细则规定,被业内人士评价为“不仅优于旧令,较其他城市犬类管理条例也有相当优势”。然而,这一2008年底起草的新条例草案,至今未能正式实施。对于难产的新法,市法制办的解释是,养犬人和非养犬人的呼声都太高,草案存在较大争议。

  站在养犬人的利益考虑问题,似乎成为一个思维定式。省委政法委宣教处处长张望朝认为,就目前养犬引发的种种社会矛盾来看,舆论已经过分倾向养犬人,这必然造成对非养犬人权利的剥夺。社会的个体利益始终是服从大局利益的,狗是奢侈品,而并非必需品,奢侈品的使用,决不能建立在他人的生命安全与恐惧之上。即便有人把犬当家人一样看待,犬毕竟不是人,养犬行为一旦对他人的生活及生命造成严重威胁,就不应继续纵容养犬人。“难道我想养只老虎,我就一定能养在家里吗?”张望朝提出,哈尔滨这样一个人口密集型城市,几乎到处都是居民区,管理者现在应当慎重考虑,养犬究竟是否切合哈尔滨的实际,养犬行为规范早已到了从严的时候。

  养犬可以看作一个行为定理。省心理咨询师协会副秘书长、黑龙江工程学院心理指导中心教授杨晓梅认为,狗的素质,直接反映出人的素质。同样是养犬激增,为何有的城市矛盾频发,有的城市就能达到和谐?正是因为在道德提升的同时,有相对完备的法律法规,且执法人的惩罚力度大,震慑效果必定是显而易见的。杨晓梅认为,道德的教化,正需要用健全的规则加以规范。正如驾车上道前要进学习班并通过严格考试,养犬同样关乎他人的生命安全。在日本和韩国,宠物犬在出生后必须先进学校学习大小便和看信号灯等知识,接受系统教育后得到结业证书。养犬者也要了解基本常识,如必须拴狗绳、为狗带口嚼、出门携带粪便器等。曾做过治安管理工作、参与养犬治理的市民郑学明建议,哈尔滨也可以尝试在宠物医院和商店开展宠物教育,并由政府倡导养犬人认养受过教育、来路正当的狗。

  市公安局治安支队负责人介绍,新法规出台后,对犬只强化登记过程中,将考虑在狗耳植入记录信息的芯片,同时,为解决纠纷和理赔问题,将对记录在案的犬上保险。一旦该犬伤及他人,启动保险无疑是解决纠纷、维护伤者利益、为养犬者解难的最佳途径。

  由于养犬人的游击性与不定性,北鸿很多居民建议,将犬只的管理权和职能权下放到街道办事处和社区,由社区对犬只进行登记、注射疫苗、协调纠纷或罚款,真正实现多部门和市民的共同管理,或许,可以避免长久以来“想管的没权管,有权管的不管”的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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