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专题撰文/羊城晚报记者 陈强

　　通讯员 隋紫萱

　　插图/采采

　　题记

　　【我们凭什么要关注一群忙忙碌碌蚂蚁的生死呢？又凭什么关注一棵长在无名之地植物的枯盛呢？一些物种灭绝了，不还有千千万万其他的物种？

　　假如有一天，这个世界上的物种减少到只有牛、羊、鸡、猪和圈养在动物园的各种动物，岂不是更简单更好？

　　大错特错！

　　庄子在《齐物论》中曾言，“天地与我并生，而万物与我为一”。经过长久的进化，大自然发展至今，各物种之间已连成一张生命之网，环环相扣。我们依赖植物和动物为食，往前推，我们同样也依赖我们吃的动物、植物的食物———又一群植物、动物。当我们在生命之网中灭掉了一种物种，起初只是一个破洞，但当我们灭绝掉足够多的物种，整张网将变得摇摇欲坠。

　　正是生物多样性使这个星球上的生命得以持续。我们对生物多样性的损害，将最终损害我们自己。】

　　“生物移民”，也许是一种植物或者一种动物，翻山越岭、远涉重洋来到异国或他乡，失却了天敌的制衡，生长迅速，“攻城略地”式地挤占“土著生物”的生存空间，导致后者纷纷凋零甚至灭绝。这就是外来物种入侵。

　　中科院华南植物园沈浩博士告诉羊城晚报记者，目前中国各省、自治区、直辖市均发现外来入侵种，从森林、农田、水域、湿地、草原到城市居民区，几乎所有的生态系统中均可觅得外来入侵种踪影。据中国环境与发展国际合作委员会估算，这些生物界的“合法和非法移民”，导致的损失非常严重，中国每年因它们损失达数千亿元。

　　外来入侵种已达400种

　　在广东以北，意大利蜂几乎逼绝中华蜜蜂。在中国，像意大利蜂这样的外来入侵种不在少数，而且也不局限于蜜蜂所属的昆虫类。“目前入侵中国的外来物种已有400多种。”沈浩说。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公布的全球100种最具威胁的外来物种中，中国就有50余种。

　　中国科学院动物研究所解炎博士发给羊城晚报记者的一份PPT文档中，提及中国“几乎所有的生物类群都有入侵种”，如入侵中国40余种的动物中，涵括了哺乳类（麝鼠、松鼠、海狸鼠等）、鸟类（小葵花凤头鹦鹉、虹彩吸蜜鹦鹉、加拿大雁、爪蛙禾雀）、两栖类（牛蛙）、鱼类（草鱼、鲢鱼等）、昆虫、爬行类、甲壳类等，光是外来杂草就有108种。

　　沈浩告诉羊城晚报记者，中国外来物种入侵涉及的地域非常广，而有些外来入侵种，甚至遍布中国的大江南北。像水葫芦，学名为凤眼莲，1901年从日本引入台湾做花卉，20世纪50年代作为猪饲料推广后大量逸生，目前在辽宁南部、华北、华东、华中和华南的19个省（自治区、直辖市）都有踪影，在长江流域及以南地区则直接逸生为杂草。再比如别号为“臭草、鸭脚草”的外来入侵种土荆芥，现已广布于北京、山东、广东等地。

　　解炎指出，中国面积大，气候条件多样，生态系统类型丰富，从世界各地来的潜在外来入侵种都可能在中国某个地方找到适宜栖息地，使得中国容易遭受外来物种的入侵。几乎在所有的生态系统中都可见到，其中以低海拔地区及热带岛屿生态系统的受损程度最为严重。

　　中国每年损失数千亿元

　　广东的福寿螺、西双版纳的飞机草、新疆博斯腾湖的河鲈、东北的三裂叶豚草、宜昌黄柏河的水葫芦……在中国，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外来入侵种酿成的环境事件层出不穷，几乎随处可见它们制造的“麻烦”。外来入侵种造成的危害是多方面的，沈浩说它“表现在生态环境、人类健康和社会经济等方面”。

　　沈浩指出外来入侵种通过竞争排挤本地种，或直接扼杀本地种，或分泌化学他感物质抑制其它物种生长，从而减少本地种的种类和数量甚至造成本地种的濒危与灭绝，危害本地生物多样性。像中蜂具有7000万年进化史，耐低温、出勤早、善于搜集零星蜜源，而一旦意蜂把中蜂逼绝后，依赖中蜂授粉的许多分散、零星蜜粉源植物，特别是早春、晚秋、冬季较低温度下开花的植物，将受到严重影响，某些植物种类会因此减少甚至灭绝。“外来入侵种带来的危害严重，已成为当前生态退化和生物多样性丧失等的重要原因，特别是在水域生态系统和南方热带、亚热带地区。”沈浩说。

　　一些入侵物种还是新疾病的病源，直接威胁人类健康。例如，原生于北美的豚草，目前已入侵到我国15个省（自治区、直辖市），其花粉会引起过敏性鼻炎和支气管哮喘等，“全国每年超过100万人因此感染花粉病。”一些外来入侵物种造成的危害则是多方面的，如1901年从日本引入台湾作花卉的水葫芦，生长泛滥后，堵塞河道，影响航运、排灌和水产品养殖；破坏水生生态系统，威胁本地生物多样性；吸附重金属等有毒物质，死亡后沉入水底，构成对水质的二次污染；覆盖水面，影响生活用水；滋生蚊蝇。

　　“据统计，美国、印度、南非等国家因入侵种造成的经济损失分别达到1500多亿美元、1300多亿美元、800多亿美元。保守估计，外来入侵种对我国经济造成的损失每年达数千亿元，仅每年用于清除凤眼莲的费用，全国就超过亿元人民币。”沈浩说。解炎则指出，广东每年仅减少松材线虫导致的6万亩受灾面积，就要花6000万元。

　　名词解读

　　外来入侵种

　　外来物种，是指在某个生态系统中原来没有而是通过人为有意或者无意的从其他生态系统中引入到这个生态系统中的物种。一旦这种外来物种在当地自我繁殖，形成对当地生态或者经济的破坏，这样的物种称为外来入侵种。外来入侵种可以是国与国之间，也可以是地区与地区之间。

　　■中蜂碰到意蜂抢食毫无办法，只有死路一条，“那场面好似一场战争，好惨。”

　　■目前入侵中国的外来物种已有400多种。

　　■广东的福寿螺、西双版纳的飞机草、新疆博斯腾湖的河鲈、东北的三裂叶豚草、宜昌黄柏河的水葫芦……在中国，外来入侵种酿成的环境事件层出不穷。

　　■原生于北美的豚草，目前已入侵到我国15个省，其花粉会引起过敏性鼻炎和支气管哮喘等，全国每年超过100万人因此感染花粉病。

　　■每年光是用于清除凤眼莲的费用，全国就需过亿元人民币。

　　■美国、印度、南非等国家因入侵种造成的经济损失分别达到1500多亿美元、1300多亿美元、800多亿美元，中国每年损失数千亿元。

　　■美国早在1996年就制定了《入侵物种法》，日本、新西兰、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都有这方面的专门立法。

　　■今年为“国际生物多样性年”，主题是“生物多样性就是生命，生物多样性也是我们的生命”。

　　这些漂亮的花花草草

　　都是外来入侵种

　　【物种故事】

　　“洋蜂”要逼绝“中蜂”

　　每年4月，荔枝花开，北方放蜂人南下，从化是他们放蜂的目的地之一。

　　这给从化养蜂协会会长谭东山添了一个难题：北方放蜂人所养蜜蜂多为“意大利蜂”（简称意蜂），而从化当地所养蜜蜂多为“中华蜜蜂”（简称中蜂），两种蜜蜂一旦放飞得太近，将因抢食而打架，结局却只有一个———中蜂必死无疑。

　　原来，中蜂是中国原有的蜂种资源，意蜂是引进的西方蜂种，“中蜂个头小，一个蜂群蜜蜂只有万来只，而意蜂个头大，一个蜂群蜜蜂有4-5万只。论气势、论战斗力，中蜂都远远不是意蜂的对手。”谭东山说。从化养蜂已数十年的老蜂农钟锦康说，他以前所养的中蜂碰到意蜂抢食毫无办法，只有死路一条，“那场面好似一场战争，好惨。”

　　中蜂斗不过意蜂，避开就好，尚不至于有灭族之灾。更为关键的是，“中蜂不论是产蜜量还是所产蜂蜜的营养成分，养殖中蜂的经济效益不及意蜂，越来越多的蜂农养殖意蜂而弃养中蜂。”谭东山说：“特别是广东、广西以北地区，目前已经很难寻得饲养的中蜂了。”随着意蜂大量养殖，不但在生产上取代中蜂，而且意蜂的盗蜂行为和带来的蜜蜂传染病，使得野生的中蜂群毁灭，导致中国大部分地区的中蜂处于濒危状态，形成外来物种取代本地物种的物种入侵生态现象。

　　【记者手记】

　　人类把物种

　　带到了它们不该去的地方

　　“外来种入侵问题归根到底是人为问题，是人类活动把一些物种带到了它们不该出现的地方。”沈浩说。人类常常在有意无意之间成了外来种入侵的“帮凶”。它们有的是有意引种的结果，如作为作物、饲料、观赏、草药、宠物等引入，或异地放生、动植物园的引种等；有的则是随旅游者、农产品、货物及其包装、船只和海洋垃圾、随军队转移，以“搭便车”的方式被“引种”到入侵地。

　　人为问题，自然还得靠人来解决。上个月，广州市质监局开始实施一项新的农业标准规范———《中华蜜蜂饲养技术规范》。该局有关负责人告诉羊城晚报记者，希望凭借这一技术规范的推广，提高养殖中蜂的蜂农养殖技术、经济效益，进而增加他们养殖中蜂的积极性，这“有利于防止中蜂濒危和保护自然生态体系”。据了解，广州市有关部门还在筹划建立中蜂保护区。

　　“虽然有些入侵种有一定的利用价值，但是其给入侵地带来严重的生态环境问题和经济损失是毋庸置疑的。面对生物入侵，我们应该构筑牢固的防控体系，而且预防重于治理。”沈浩说：“有必要提高全民的生态安全意识，不可随意从外地特别是疫区带入或引入可能造成生物入侵的物种，包括旅行携带水果的行为等，并且严格执行国家有关检验检疫条例，防范外来入侵种危害。”

　　中国已经建立了由农业部等多个相关部门参加的全国外来生物防治协作组，成立了外来物种管理办公室。但在中国现有的法律法规中，没有针对外来入侵物种的专项法规或条例，与生物入侵有关的只有相关检疫法，这些法律对防范外来有害生物入侵缺乏健全而有力的规定。而美国早在1996年就制定了《入侵物种法》，日本、新西兰、澳大利亚、加拿大等国都有这方面的专门立法。解炎指出，我国控制外来种引入的法规不健全，而且中国幅员广阔，生态系统类型很多，国内跨生态系统的物种转移更没有引起充分重视，也没有地区的规章条例来管理地区性的物种入侵问题。

　　今年为“国际生物多样性年”，主题是“生物多样性就是生命，生物多样性也是我们的生命”。防控本地免受外来物种入侵，保护本地生物多样性，其实可以说是保护我们的生命。

　　【延伸阅读】

　　广东生物

　　入侵风险更高

　　今年1月，中国环境保护部公布了第二批外来入侵物种名单，计19种，其中10种植物、9种动物。而在7年前，国家环保总局公布了第一批外来入侵物种名单，计16种，其中9种植物、7种动物。环保部门公布的两批共计35种的外来入侵物种，是经环保专家、生物学家遴选的最具危害性的外来入侵种。

　　环保部门公布的文件显示，这35种最具危害性的外来入侵种，在广东有分布至少有26种，如植物当中的水葫芦等；动物当中的福寿螺、牛蛙等。

　　除了这些以外，“广东其他常见的、具有较大危害的外来入侵植物还包括五爪金龙等，多为草本植物。”沈浩说：“值得注意的是，广东省对外经济贸易相对较为发达，所带来的生物入侵的风险也更高。”

　　像在羊城北肺白云山，每到夏天，横枝岗地段、山上的鸣春谷、摩星岭和明珠楼等景区内许多地点都可见到一朵朵紫色的花爬上了树顶，指状叶片铺盖了整个树顶，把乔灌木遮盖得严严实实，它就是名字很威风的五爪金龙。虽然白云山管理方曾投入2500人次清理严重地段的有害植物，80%的五爪金龙被清理掉，但春风吹又生，现在每年还是要定期再清理。

　　据中科院华南植物园有关专家统计，广东目前有不少于500种的外来种，主要的科有豆科、菊科、桃金娘科、苋科、大戟科、茄科、牵牛科、葫芦科、禾本科等以及绿化美化价值较高的景天科、凤梨科、棕榈科、天南星科、兰科等。这些数字不包括华南植物园和仙湖植物园两大园的引种植物及近年绿化市场上引入的大量绿化植物种类和变种、品种等。若加上这几部分的引种数，估计不会少于3000种。在这些外来种中，不少成为了入侵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