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峥

　　“读《红楼梦》者，未有不爱惜林黛玉，盖黛玉实为书中第一可怜人也。”几百年来，天上掉下的林妹妹，不知在多少国人心中有了多少个版本。今晚，李少红执导的新版《红楼梦》将在东方电影频道全部播完，此间观者嬉笑怒骂、口水激战、文章无数，无非为了这个林妹妹。1987年版的陈晓旭与新版的蒋梦婕，究竟谁更似那个可赞可叹的绛珠仙子？多少个与此并无相干的人争得面红耳赤——谁叫最有资格来评判的曹雪芹老先生已是英年逝去了几百年？

　　有网友痛哭哀嚎，说新版的林妹妹不像是天上来到人间的，倒是像天上人间来的，不仅没有病如西子之美，神情多似“二木头”，更有“大喇喇吐水”“笑露牙龈”“裸死结局”令人汗颜，实在是毁坏传统文化瑰宝！听此言，此时王扶林导演笑了。早在1987版红楼公映之时，他的耳朵早就被 “不懂红楼”“篡改巨著”“毁坏瑰宝”催出了茧子。彼时的名记秦瘦鸥还曾发表文章声讨陈晓旭扮演林妹妹实在不够美——直至今天，虽然美誉早盖过了批声，但场面道具简陋、演员年龄不符等也依旧是不争的事实。

　　其实，每一次将经典改编成影视作品，都会引来社会争议，谁都觉得别人搞出来的那个作品是个假的，跟自己的理解相去甚远，当然更不可能在短时间内体会到二次创作者的审美意趣。然而，曹老究竟是聪明的，几百年前就告诉我们，假作真时真亦假。当年虚构的“满纸荒唐言”，如果到最后却变成了“不可动摇的史实”作品，倒真是一语成谶了。

　　对此，王扶林却是个明白人。戴着“流行”与“经典”的双皇冠，他不管李少红拍的是聊斋版还是《橘子红了》的姊妹篇，而是表示了巨大的支持与鼓励。细细想来，上世纪80年代至今的中国电视剧市场何尝不是又一个大观园？旧版红楼的出世，正如那衔玉而生的宝二爷，只此一枝独秀，在姐姐妹妹里自是人见人爱；如今，电视剧市场极度旺盛，正好比大观园里的众多女儿，有的才如黛玉，有的贤若宝钗，有的貌比可卿，甚至还有不少洋妞凑热闹，众人只能存着心眼儿，竞争上岗，此时观众见惯了“风花雪月”，口味被“惯得”十分挑剔。再加上成年观众普遍的怀旧之心，与经济学中的边际效应递减原理，如今天天敞怀饱食，也竟没有曾经“凭票供应”的一月二两猪肉香了。

　　电视剧市场繁荣了，于观众究竟是好事；但市场大了，生意也格外难做。宁荣二府尚且众口难调，更何况中国这十三万万的观众。焦大不会爱上林妹妹，贾琏偏偏又喜欢上了鲍二家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菜——只怕不喜欢《红楼梦》故事本身的人也不在少数。因此想再造万人空巷、个个称赞的经典巨作，怕是难于上青天了。对此，观众们也该放松心态，爱看哪国剧便去看哪国剧，犯不着为自己不喜欢的东西争得不可开交。

　　反过来还要劝慰最近十分郁闷的李少红导演，电视人终究需要勇敢面对现实。走艺术路线的，就热心服务小众；搞商业制片的，就大方吸引眼球。英雄不论出处，精品不分类型。人生本应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因此没必要看见报纸说几句批评、网友拍出几块砖头，就要当个愤怒版的林妹妹，急吼吼拿着锄头把落花残蕊都赶紧挖坑埋了了事。要相信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谁又能十分肯定地说，今天的流行不流行，能一定注定明天的经典与不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