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戈

　　听说，曾经名噪一时的“绿坝花季护航软件”，如今其北京项目组已经关张大吉，设在河南郑州的另一项目组虽然正常运转，却举步维艰。记得一年前，在有关部门的赫赫号令之下，“绿坝”企图强行载入中国的所有电脑，为所谓未成年人的网络生活保驾护航。至于绿坝的功效，我有幸体验了一些，并不见佳，我以为。

　　随着网络在中国的兴盛，类似于绿坝的名目如过江之鲫，令人目不暇给。我知道最晚的正是这绿坝，稍早还有蓝坝、金坝、黑坝等，也许没有，我不大记得了。不过不管它有无，“类绿坝”们一直在拦截、审核信息，则是不争的事实。

　　具体怎么个拦截法呢？且打个比方，像凶残的强盗拦路抢劫，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或者，像得道的法海禅师捉妖怪，看你脸上有些妖气，便要拿你。其辣手之下，摧折了多少美丽而无辜的白蛇娘娘和小青姊姊。我听那捉妖的新闻，总有些恐惧。不过，有时听闻说，法海拿了一个妖，剥开皮一看，竟是自己的同僚，出道于某某政府官网，因开了小差，慌不择路，披了妖精的皮囊，这大抵便是误伤友军了罢。诸如此类，可当笑话，供重压之下的网民一乐，然后继续“无聊”的生活。

　　我那时的希望，就在这绿坝的倒掉。后来我觉悟了，认识到一个绿坝倒下，还可能矗立起千万个绿坝。因绿坝不是种，只是叶，不是因，只是果。它倒不倒，实在关系不大。然而，瞥见绿坝的狰狞面目，甚至一听其暧昧的名字，我心里仍然不舒服，仍然希望它倒掉。

　　现在，它居然倒掉了，纵然只挂了一个角，则普天之下的人民，其欣喜为何如？

　　这自有事实可证。试到新浪、天涯的论坛博客，探听民意。凡有良知、懂常识、向往自由的网民，除了几个脑髓里头有点贵恙的之外，可有谁不怪绿坝多事，不为绿坝之下的牺牲品抱不平？

　　某些人要护航，当先护航自家的儿女，防止他们识得自由的滋味。我等上网，阅信息，发言论，只要在宪法和法律所规范的疆域之内，和绿坝有什么相干呢？它偏偏来插足，筑起防火墙，织好过滤网，大概怀有一种恐慌罢——那简直是一定的。

　　听说，绿坝项目的研发，纳税人要出资4170万元，这只是2008到2009年的费用，从去年至今，两家公司未得一文，无米下锅，北京项目组不得不关门、解散。我对有关部门在这件事情上的做法很满意。看绿坝自生自灭，竟有些残忍的快意。

　　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某些物亦如此。绿坝这玩意，还不如鸡肋、发炎阑尾，本该早早割舍。它的倒掉，足以提醒某些人，治信息，如治水，不在堵而在疏。堵到最终，只可能连治水者一并冲走。疏通有道，洪流渐渐归于平缓，待转型的航船平安渡过历史三峡，治水者便告完工。他们的名字未必要写入历史的光荣榜，却配得上他们的良知所承受的苦难。

　　当初，秦始皇筑长城，法海建雷峰塔，竟没有想到它们是终究要倒的么？

　　（作者系青年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