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寿辉·

　　月前，听说罗老住院留医，回想不久前采访他，喜见罗老红光满面，未显老态，长谈三个小时，对往事记忆如昨，按照他现有的状态，定能驱走病魔，康复如常，谁料传来噩耗，昨天下午，罗老竟在家里遽然谢世，唏嘘之余，转念他已享年101岁，生前极尽辉煌，为传承南派艺术、改革创新粤剧竭尽心力，无悔今生，他塑造的“荆轲”、“林冲”、“薛平贵”、“黄飞虎”、“武松”和现代粤剧的《山乡风云》、《小二黑结婚》的“黑牛”、“小二黑”、“梦龙”在观众心中留下深刻印象，赢得极佳口碑，当无遗憾。

　　罗老生前，给我留下不少挥之不去的印象———在庆祝香港回归联欢会上，他神定气足，舞之蹈之，高歌一曲《故乡情》，使人浑忘他已是八十有余的老人；年过九旬的罗老在吉尼斯纪录大全为他颁发“年岁最大、从艺时间最长”的奖牌时，兴奋不已，主演《荆轲》选场，在“荆轲”与“太子丹”壮别时，罗老纵身跳上高台亮相，举座为之惊叹；虽然身任粤剧院领导、蜚声海内外的著名南派文武生，罗老却从不端架子，平易近人，和蔼可亲。剧团上山下乡演出时，演职员都挤住在公社、大队、小学课室，他坚持与大家同住、同食，甚至搬箱、装台他也参与；有一年罗老排演《罗成写书》，他对此剧早已驾轻就熟，然而在排练场上仍一丝不苟，只见他在激烈开打后，紧接着单脚站立咬破手指“写血书”并伴有大段唱腔，罗老脚不抖，身不摇，一折演罢，汗流浃背，他对我说：“演戏不能欺台，演出、排练要同样认真，马虎应付，万万不能”。

　　由于业务关系，我经常出入粤剧院，向多位前辈讨教，罗老每次都巨细无遗悉心教诲，有一次，我报道《林冲》一剧，请教罗老在“郊外休妻”一场，如何有层次地表演“林冲”的“忍”、“怨”、“痛”、“愤”，他说这场戏“林冲”动作、语言、唱腔要掌握寸度，此情此景，如过分张扬，就不是此时此地的“林冲”，面对妻子一字一泪捧读“休书”时，“林冲”内心在流血，泪盈于眶，在无言呆立中，要以静中之动表露“林冲”的无奈悽惶，倘若此时角色乱用眼神或形体，戏便没有内涵了。我还请罗老分析《平贵别窑》时为何两次头撞窑壁？罗老缕述：第一次是因为妻子以清泉代酒饯别，“林冲”感极捧碗，竟头撞窑壁；第二次是大令频催，他忙乱之际又头撞窑壁，这个动作既点出寒窑局促环境，又刻画了角色复杂内心感情。罗老说演员在舞台上的每个动作、表情，都必须有内心感情依据。每次听罗老的指点，如沐春风，受益匪浅。

　　我最后一次与罗老会晤，是前年在广州文化公园中心台举行的“粤剧日”，那天烈日当空，罗老竟应邀捧场，我询问他身体状况，他笑道：“没事，没事，我还要在百岁登台做‘大戏’呢，哈哈。”笑声朗朗，言犹在耳，谁料壮志未酬，罗老竟撒手尘寰。

　　斯人永逝，艺苑流芳，回想罗老其人、其品、其艺，堪为后辈楷模。倘九泉之下设有粤剧舞台，罗老定必与已故艺友，尽情挥洒，展演南派剧目，因为粤剧已附在罗老之心、之魂。罗老，您一路走好，祝您在脱尽喧嚣净地快乐、逍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