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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7月19日07:04  解放日报

  本报记者尤莼洁

  作为上海世博会的园区外展演项目,实景园林版昆曲《牡丹亭》于上月正式对外售票,每周末在朱家角的课植园演三场。恰逢梅雨季节,记者看戏那晚,雨始终不停,但演出依旧进行。演出前,艺术总监谭盾在观众席上意外现身,他对披着雨披看戏的观众说:在雨中演《牡丹亭》,还是第一次,大家很幸运。

  这确实是难得的观剧体验,当杜丽娘唱着“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从园林深处的小径走来,现场的雨丝风片,与曲韵之声相和,这一出穿越时空的生死之恋,便弘贯苍茫人世,迤逦而来。

  “今天戏服基本都湿了,我最担心的就是路特别滑,幸亏演员已经来来去去走了很多回了,没出什么差错。”散场后,主演张军一边卸妆一边告诉记者。75分钟的园林实景 《牡丹亭》,是张军成立了自己的昆曲艺术中心后首部正式作品。这也是一部“跨界”的《牡丹亭》——除了谭盾任艺术总监外,还有黄豆豆任舞蹈总监,于丹任美学顾问。

  诞生400多年来,《牡丹亭》一次又一次被搬上舞台,尤其是2001年昆曲获“人类口头与非物质遗产代表作”头衔后,《牡丹亭》成为最受欢迎的作品,在“园林版”之前,还有“青春版”、“厅堂版”等,这些当代演绎皆加入了更符合现代人欣赏习惯的元素,也带来了 “继承还是颠覆”的争议。

  这一次,又有什么新意?

  【园林】

  虚实关系是最大挑战

  每场演出当天,张军都要看青浦天气预报,比晴雨更重要的,是“日落时间”。他说,每一场演出都要从日落前开始,比如7点03分日落,那么6点53分就要开始演出。这样,唱到杜丽娘死后与柳梦梅相会那一场,刚好进入深沉的夜色。

  昆曲之中,没有哪个剧目像《牡丹亭》这样有名,不算历史,即便是当代,全国7个昆曲团统统演过,加起来足有30多个版本。张军自己演过形形色色的《牡丹亭》,包括55折21个小时的“全本”,但在过去,他面对的是最简单朴素的舞台,“一挥鞭千军万马,一转身千山万水”,原来的舞台是静的、虚的、写意的,一把扇子就扇活了满台的花花草草,如今课植园的 “五角亭”成了“牡丹亭”,一座假山犹如“游园惊梦”中的“太湖石”。亭台楼阁、花鸟鱼虫都成了真,观众与“舞台”,仅隔着数米宽的水面。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对演员而言,虚实的关系反而成为最大的挑战。“剧场是镜框式的舞台,你一上台,200个灯照着你,啥也看不见”,张军说。身为上海最出名的昆曲小生,张军13岁第一次学《牡丹亭》中最经典的折子《游园惊梦》,20多年来已经到“不用排,拿起来演就是”的境界,但现在,他却要考虑出场时是从葡萄架下还是从鹅卵石上走过,“每一个场景都不一样,近到一水一石,远到观众的反应,都要想在心里。”

  “我们在创作一个新的东西。”张军说,尽管挑战很大,但在园林中演昆曲,是他多年的心愿。他引用已故建筑大师陈从周先生《园林美与昆曲美》的观点:昆曲盛行于江南,园与曲起了不可分割的关系。不但曲名与园林有关,而曲境与园林更互相依存,“曲境就是园境,而园境又同曲境”,在气质上,园林与昆曲非常贴近,“我觉得在园林里表演昆曲,有一种鲜活的动感。”

  同为“实景演出”,园林版《牡丹亭》不免令人想起张艺谋的《印象》系列、谭盾的《天门狐仙·新刘海砍樵》,据说这些已被归为 “山水实景音乐剧”这个新品种,但张军认为,那更像是一种视觉艺术,声光影电,变幻莫测,耀眼灯火,场面壮观。“我不愿意做那样的东西,也没钱做这些东西。”

  现场来看,《牡丹亭》确实没有用任何复杂的声光电技术。张军开玩笑说,最花钱的地方是为了让柳梦梅手浣池水时,与观众更近一点,剧组特地在河里多筑了半个台阶,为了这半个台阶,整个池塘的水都被抽干,然后用水泥灌桩,费了好大的劲,而在现场,根本看不出来这半个台阶是后来加上去的。

  【跨界】

  摇滚乐现代舞皆入剧

  《牡丹亭》开场,演员出场之前,先有一艘小船载着吹笛人缓缓而来,假山上也飘来迎合的古琴声。这样富有镜头感的开场,是艺术总监谭盾的主意,演出结束后,谭盾对弹琴的女孩子说,以后下雨,琴音要高一点。转过头,他又对记者说,“下雨太好了,雨声的背景多美,这种体验是在舞台上不可能有的。你看,观众坐在雨中看完了全场,一个都没走。”

  谭盾不是第一次接触 《牡丹亭》:早在1982年,他与京昆表演艺术家杨春霞一起创作了电子音乐版昆曲《游园惊梦》;第二次则是与美国导演彼特·塞勒斯一起合作,为表演艺术家华文漪主演的歌剧《游园惊梦》作曲。这次,他拒绝回答自己的音乐在整部戏中到底“抢”了多少戏份,事实上这也很难计算,他更像一个“重构者”,赋予了这一古老的剧目从观念到结构,一些全新的尝试。

  相比汤显祖55折的原版本,园林版《牡丹亭》缩减为75分钟,分四场戏,“寻梦”、“冥判”、“幽媾”和“回生”。戏份大段削减,“比如寻梦这场戏,就2分半钟,杜丽娘对柳梦梅的寻找、温暖的回忆就结束了,身段动作最多20个”,张军说。谭盾则告诉记者,新的结构多少借鉴了西方巴洛克时期歌剧的结构形式,使戏剧冲突更为简单集中,更符合当代观众的欣赏口味。

  也是谭盾的提议,整场演出没有用麦克风,配乐基本由一笛一鼓,一琴一箫完成。谭盾认为自然之声恰恰是在园林中演昆曲最优美的地方,啾啾的鸟鸣声、潺潺的流水声、风吹树叶沙沙的声音……园林就是乐器,流水为琴,山石为缶,花鸟吟唱,风吹草动便是交响。

  在配乐上,“谭氏特色”还为《牡丹亭》带来了“时尚”的气息,比如杜丽娘惊梦后的独白,谭盾用了自己的“水乐”,激越而澎湃,颠覆了昆曲传统的舒缓;在“冥判”这一场,小鬼的出场伴随着摇滚意味的配乐;尾曲则是把“寻梦”的一曲“江儿水”变成了像流行音乐的“现代昆曲”,在女声独唱“花花草草由人恋,生生死死遂人愿,便酸酸楚楚无人怨”中剧终。

  这一版《牡丹亭》“跨界”之处,还有在《回生》一幕中,黄豆豆为剧中人物石道姑编的一段 “水舞”,热烈奔放,可以说完全是一段现代舞,也博得了满堂喝彩。

  “我觉得不用去分辨什么是现代的,什么是传统的,这出戏唱了400多年,每一个时代的人都是用自己的时代精神去理解去演绎,我们要考虑的是,怎样让这样一出戏从历史中走近当代人,唤起当代人的共鸣。”谭盾说,作为世博文化大使,他常常思考,中国文化在今天该承担什么样的使命,这种思索,放到了这次《牡丹亭》中。

  【创新】

  这个“小众”究竟有多小

  75分钟的戏演到终场,当杜丽娘和柳梦梅相拥,掌声雷动,杜丽娘轻拭柳梦梅眼角,那一刻,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不可矜持,不可飞扬,入梦时如花开花落般自然而然,缠绵时温火拿捏处处需恰如其分。”演了这么多年,张军对“柳生”这个角色,在心中反复咀嚼,越演,越觉得难演。“其实舞台上给你的空间很小”,张军说。《牡丹亭》经过400余年的提炼加工,日臻纯粹。那种不带人间烟火的情感,几乎光滑得没有棱角。

  但这个“柳生”,在现实中还演歌剧、唱Rap(说唱音乐)、迷电子音乐。这一次排演园林版《牡丹亭》,也遭受过 “跨界”、“商业化”、“创新还是糟践”等一系列的质疑。张军说,不在乎自己被说成是一个“时尚的”、“前卫的”或者“游走在时尚和古典之间的人”,他觉得唱了这么多年戏,“我终究是一个昆曲人,无论从什么样的渠道接收到什么样的资讯,最后都会让我回过头去思考昆曲。”

  如果回溯园林版《牡丹亭》的缘起,还要说到数年前让张军与谭盾结识的歌剧《马可·波罗》,作为唯一的华人主演,张军饰演其中多个角色,是《马可·波罗游记》的作者鲁斯蒂谦,也是李白,还是庄子,是提问者,也是引领观众进入旅程的人……“在国外接受采访时,谭老师让我当众唱Rap,他说过一段话,对我启发很大。他说,如果一项600年历史艺术的从事者,懂得最现代的Rap,说明这个艺术家够开放、够包容、够自信,这是东方文化面对西方文化的一种基础。”

  “我在创新上没有任何纠结”,张军说。他犹记得上世纪90年代初,昆曲似乎被人们彻底遗忘了,上海昆剧团每周六的小剧场演出,门庭冷落,一出《闹天宫》,台上三十几人连做带唱,台下就三五个观众。从此之后,他一直在思考这项艺术形式究竟和当代有什么关系,而不是领导看过、大奖拿过、最终归宿为仓库的“活化石”。尤其是去了欧洲一些国家,看到年轻艺术家为传统艺术提供各种新的形态与组合后,在艺术上做全新尝试的愿望更加强烈。

  去年,张军毅然从上海昆剧团辞去副团长的职务,希望给自己和这项事业更大的空间,“我不要做‘活化石’。”张军说,他不怕别人说园林版《牡丹亭》不纯粹,那么多商业的、文化的精英,愿意来为昆曲做点事,何尝不是一种福气。

  有一位看过园林版《牡丹亭》的中年观众对记者说,“第一次看昆曲,没想到这么美,最后,鼻子酸了。”确实,陈寅恪说过:“情之最上者,世无其人,悬空设想,而甘为之死,如《牡丹亭》之杜丽娘是也。 ”但这种“情深”,现代人似乎不太再有耐心看完。“我想把这部戏一直演下去。”张军说,昆曲是一门小众艺术,然而,这“小众”究竟有多小?是井底之蛙抬头的一片天?还是跃出井沿极目之所见,他没有答案,但会不断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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