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褚

　　电视里孩子们在歌唱：“小鸟在前面带路，风儿吹着我们……”于是想起当年下乡时我们也唱这歌，歌词却是“小咬在前面带路，瞎虻追着我们……”

　　在北大荒几年结识了不少虫虫，可惜我不是法布尔，无法将它们载入《昆虫记》。但它们对我还是颇有兴趣的，蚊子跳蚤瞎虻小咬，各路食客汇聚一堂，争先恐后在我身上搭伙开饭。

　　就说这里的蚊子吧，个头比城里的要大许多，战斗力也更强，隔着卡其布的衣服就能给你来上一口。在夏天没有蚊帐是无法睡觉的，我那顶蚊帐一使多年，破洞处就用线绳拴起来，后来也就拴成了“一花引来万花开”。

　　鲁迅曾说蚊子比跳蚤可恶，理由是跳蚤咬人不声不响，蚊子却要嗡嗡嗡发一通议论，似乎证明吸血有理。以在下的实践经验却以为不然。嗡嗡嗡发议论的固然讨厌，却令你知道它置身何处，可以提防。那不声不响暗地里给你来上一口的，才真的让人防不胜防。蚊子的筵席一般只开一桌，你若不赶它，在身上留一个包就完事大吉；跳蚤则不然，一席饭必要上下通吃，直把你弄到遍体“山桃发红萼，野蕨渐紫苞”才肯罢休。而且睡觉时挂起蚊帐就可将蚊子拒之门外，跳蚤却是无孔不入。有一晚我被跳蚤咬得走投无路，索性爬起来让旁人帮我清点身上的成果，这一数竟数出了93个红萼紫苞。

　　跳蚤是生物界跳高的NO.1，有此技能自是不愁生计。可见同样是干坏事，本事愈大危害愈大。所以司马光在《资治通鉴》里说：“凡取人之术，苟不得圣人、君子而与之，与其得小人，不若得愚人。何则？君子挟才以为善，小人挟才以为恶……愚者虽欲为不善，智不能周，力不能胜，……小人智足以遂其奸，勇足以决其暴，是虎而翼者也，其为害岂不多哉！”有了这话，咱们就踏踏实实当个愚人，怎么说就业率也比小人高。

　　在地里干活，最让人心烦的是小咬。那虫虫比芝麻粒还小，全靠大部队集团作战。特别是在阴天，成堆成团的小咬从树窠草丛中倾巢出动，劈头盖脸，前赴后继，直奔人的毛发之中，或者钻进你的脖领衣袖裤腿，就像孙猴子在盘丝洞遇见的那群虫妖，“扑面漫漫黑，翛翛神鬼惊”。片刻之间，头发和眉毛部位便火烧火燎奇痒难耐，令人心中烦躁异常，赶又赶不走，躲又躲不开，只希望此时能有一桶凉水从头浇到脚。所以你看到在地里干活的男女老少人人头裹纱巾时不必惊奇，这不是臭美，是防小咬呢。

　　北大荒的虫虫种类繁多，但也并非尽是阶级敌人。晚上捉几只萤火虫放入蚊帐，虽没有映雪囊萤的励志境界，好歹感到眼前尚存一点光明。在地里干活，有时会有一袭清香沁人心脾，宛如香瓜气味，那也是一种小虫的杰作。

　　去年8月底重返北大荒，在村子的小河边被蚊子咬了两个包，那感觉煞是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