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1年11月29日夜间，志愿军空军十师夜航大队出动10架杜二飞机轰炸大和岛。我有幸参加了这次战斗，是2号机上的领航员。过后不久，我又奉命参加战地调查组，到大和岛进行战果调查。半个多世纪岁月流逝，当时的情景已逐渐朦胧，但有些感触至深的事还记忆犹新，这些也许就是终身难忘的。

　　1951年5月，我空十师夜航大队，在师长刘善本亲自带飞下进入夜航训练。不久进驻辽阳机场后就边战备边训练。空勤机组每月都要飞40多个小时。飞行课目是:黄昏起飞，低空出航，单机跟进，夜间照明轰炸。这对当时进入夜航训练才几个月的飞行人员来说，其难度是很大的。

　　11月29日上午上级下达了新的作战任务，即夜间轰炸大和岛附近的敌军舰。李伪军“白马部队”盘踞着大和岛及其附近的一些岛屿。岛上配有大功率雷达、对空指挥及窃听设备。专事监视收集我军行动情报，为敌机轰炸我方目标提供指导，以及向我后方派遣特务等。这对我方作战行动构成相当大的威胁。志愿军总部定下决心，由空军配合陆军解放大和岛，拔掉这颗“钉子”。

　　在11月上旬，由空八师出动9架杜二飞机轰炸了大和岛上敌“白马部队”司令部驻地，给了敌人一次打击。可此后的一段时间内，敌人每天晚上仍派2至3艘军舰，在大和岛东侧海面上向我方岛屿阵地炮击。敌舰上火炮的威力比较大，成为了我地面部队渡海登岛的一大障碍。故空联司首长决定，由空十师出动夜航大队轰炸敌舰。据最新侦察情报，有2艘巡洋舰、1艘炮舰停泊在大和岛东侧海面上，具体位置为方格坐标×××。师部确定出动杜二飞机10架，编成统一的单机跟进队形，前后两机间隔时间1分30秒，高度差200米。1号机载100公斤级照明弹9颗；2至9号机每机载250公斤级爆破弹2颗、100公斤级爆破弹4颗、100公斤级照明弹3颗、10号机全部载爆破弹9颗。航线为:起点辽阳机场——转弯点浪头机场——轰炸进入点为铁山半岛南端的人工地标(三堆篝火)——轰炸目标军舰——返航起点新义州——终点辽阳机场。为干扰敌雷达探测，刘师长亲自组织每机都携带大包锡箔丝，由空中射击员在航线上连续投放。

　　下午到机场，记得在18时左右接到通报说，敌舰位置在方格坐标×××。这与上午通报的毫无变化。22时过几分传来出动命令，我们一路小跑爬上飞机后，就关上座舱盖开车滑出。当晚无月光且已近子夜，空中漆黑一片，地面也看不到一点灯光。经过起飞前的一段紧张忙碌，进入漆黑的夜空时，反倒觉得特别宁静。在第一段航线上先后看到检查点凤城及转弯点浪头机场各有一束垂直向上的导航探照灯光束。在接近浪头机场时，下方鸭绿江口的形状明显可见，再往前看海岸线轮廓也很清晰。飞过浪头机场后数分钟，就看到作为轰炸航路起点的构成三角形的三堆篝火。过起点转向轰炸航路飞了几分钟，1号机投下的照明弹照亮了大片海面。我睁大眼睛从瞄准具里看去，海浪都清晰可辨，但视野里未发现军舰。我又从前下方的座舱玻璃往外看，忽而眼前有个亮点，原来是个大浪花；忽而前方有块黑斑，仔细看却是个小礁石。这时耳机里传来提醒要注意掌握退出目标时间。我一看表，已经接近预定的脱离时间，可心有不甘，就又向前飞了半分多钟，仍然一无所获，只好左转弯退出。10架飞机全部安全落地。大家相互询问后，发现当天敌舰没在预定海域，后面几个机组便改炸了岛上的目标。

　　第二天，即11月30日下午，空八师再次出动杜二飞机9架，目标是轰炸大和岛上的灯塔。我志愿军地面部队在11月30日当晚，渡海登岛解放了大和岛。

　　夜间空袭大和岛十多天后，我接到通知去师部受领任务。师里宣布组成赴大和岛的战果调查组。小组共4个人:作战参谋周兰亭，空中领航员高翔，还有一名照相员和一名带了冲锋枪的警卫员。

　　次日上午我们找到登岛部队的师部，师作战科长接待了我们。记得那位科长见面后十分热情，说天天看到天上飞的自己的战鹰，今天终于面对面见到了空军的战友，并说代表登岛部队全体指战员，万分感谢空军战友，是你们得力的支援使我们顺利地解放了大和岛。还说到空军第一次白天出动炸得准、炸得狠，把“白马部队”的窝给“端”了，影响不小。据说美国人讲“这不像出自亚洲人之手”。夜间出动那次，把几十公里海面照亮如同白昼，岛上敌人给吓坏了，全部躲进了山洞里。

　　第二天登岛当晚，敌人军舰仍然没敢上来，岛上的敌人也没敢出洞。所以登岛过程中我们没有一例战斗伤亡。

　　当天安排我们审讯了战俘，并采访了几名参加登岛的战士。审讯的是1名美国人、1名加拿大人，是在大和岛解放前不久由军舰上派来收集我轰炸活动情况的，还没来得及回去就当了俘虏。

　　记得我们问:你们上岛的任务是什么？答:是要查明岛上被轰炸的情况。问:了解的结果怎样？答:被炸目标破坏严重，你们白天和夜间的出动，应当说是干得不错。

　　我军在解放了的大和岛并没有驻兵，而是将俘虏和缴获物资撤回陆上，把几家农户也迁至陆上安置，每隔几天就上岛搜山一次。岛上仍有残敌，藏在山洞里打冷枪。我们上岛后跟在搜山部队的后面，不久听到枪声大作，与山洞里的顽敌打了一阵子。终于到了大和洞，即原“白马部队”司令部所占的村子。环顾四周约有十多间房屋，多数已被炸毁，我们离开大和洞沿海岛走了一圈，一是为了查看是否有炸沉的船只，二是避开山洞中敌人的冷枪。走了好一阵子，来到了岛子南端的灯塔区。灯塔架仍高高地竖着，但满是铁锈的旋转铁梯从六、七米高以下都断缺。从塔架向前十几步，就是濒海陡立的悬崖，约有20米高。我们沿岛的另一侧边缘绕回至北端的码头。当天就返回部队，将调查结果向师里作了口头汇报。

　　夜间空袭大和岛确实起到了威慑敌人的作用，敌舰不敢再到大和岛附近海域，岛上敌军也不敢在夜间走出山洞，使次日夜间登岛部队未遭抗击便顺利登上了大和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