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智取威虎山》海报

　　于褚

　　上世纪70年代初的中国，革命样板戏遍地开花，大江南北天天红灯记处处沙家浜。我们所在的北大荒自然也不例外。

　　当时我们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从兵团到师、团、连队，也都纷纷开锣，粉墨登场；有条件的上全本大戏，没条件的也要折子一番。我们团的宣传队可说是人才济济，先排全本《沙家浜》，又上整台《海港》，一些未来的文体人才，便在此时崭露头角。像后来北京女子技巧队的总教练陆金良，当年就曾在《沙家浜》的舞台上翻出一串令人目眩的跟头。还有《沙家浜》里那位县委派来的郎中，虽然戏不多，演员却叫濮存昕。只是那时俺们那疙瘩只有粉条，没有粉丝。

　　我们连是个小山村，百来户人家，知青也相对较少，条件比不上人家。然而那时是信奉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的，连队领导和知青们一商量，毅然决定来一台《智取威虎山》折子戏。好在我们刚刚建起了食堂兼礼堂，演出场地不成问题了。而且当时为了普及，出版社出版了八大样板戏的单行本，台词、总谱、剧照一应俱全，剧本也没问题。在东北演东北的事，服装道具更非难事。

　　接下来是选演员。知青们再加上当地的青年，都是些三山五岳人，七长八短汉，座山雕和他手下的八大金刚，还有小炉匠栾平以及那些小匪，不费吹灰之力便各就各位，化了装对着剧照一看，还真像！正面人物的遴选虽然费了些周折，不过杨子荣少剑波李勇奇小常宝们也都一一到位。我由于年纪较小，派了个押解小炉匠的解放军小战士的角。我暗自高兴捡了个便宜，从头到尾只是端着枪喝一声“走”，还是正面人物。

　　演员齐了凑乐队，把连里能弄出响动的乐器拢到一块，于是进入了紧张的排练。反正是冬季农闲，排练样板戏，就不用到冰天雪地中刨冻土去了。大家都很投入，因为是光荣的政治任务，其实更是因为除此也没别的文化活动了。

　　演出的盛况，那是相当的空前。新建的礼堂第一次正式进行公演，早早的便挤满了观众。轮到我出场了，喝一声“走”，端起枪雄赳赳气昂昂地押着小炉匠来到台前，接受少剑波和杨子荣的审问。谁知这小炉匠演得过于出位，一连串噱头笑爆全场。作为革命战士，我在旁边本应庄重而严肃，无奈场下效果太强，一忍再忍，到底还是没坚持住，索性与台下观众一起纵声。

　　我的戏完成了，便下台来当观众。杨子荣打虎上山，来到威虎厅，一切都还顺利。剧情进入高潮，杨子荣拔出盒子炮，一枪击灭厅上的灯盏。这效果我们已设计好了，舞台上方挂着盘子，上面立着蜡烛，盘子上有绳子顺下来，牵在旁边的小匪手中；杨子荣一开枪，小匪便拽绳子，蜡烛倒下熄灭，造出击中的效果。谁料此时那蜡烛偏不配合，枪声一响，绳子一拽，蜡烛就是不倒。杨子荣和座山雕也无可奈何，只好任那继续燃烧的蜡烛晃来晃去，台下已是哄然一片。

　　笑声中杨子荣唱到了“座山雕也要听侯专员调遣”，那座山雕“啊”的大叫一声，窜到虎皮交椅上，片腿转身，想不到人影一闪，片刻间座山雕和他的虎皮交椅便都没了踪影。只见前排的几个人匆忙跑向台前，场中登时大乱。原来那位座山雕演得过于投入，转身时用力过猛，连人带椅一起栽下台来。所幸台下有人接住，无甚大事。于是座山雕和交椅重返舞台，继续与杨子荣周旋。而此时台上台下已全体笑翻。

　　多少年过去，知青们聚会，总忘不了提起那次演出。我们明白，除了汗水和泪水，我们那时也还有自己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