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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淌的琴声

  第一次将手指落在那一根弦上,就被那一声铮铮吸引,仿佛穿越千年一声叹息,流淌过歌舞楼榭、春江明月、大漠孤烟,摇曳着才子佳人不尽的情思哀怨,缠绵郁结,就这样,就这样轻轻地落在那一根丝弦上,余音缭绕,回味悠长,令人欲罢不能。

  听惯了西洋乐器的恢宏大气,激情澎湃,在万物沉寂的那一瞬,和着杨柳岸晓风残月的诗篇,那一声声或清淡、或悠远、或深遂、或曼妙的琴声踏月而来,恍然间,似乎可以见到那白衣高士于万壑松涛之中,飞溪溅瀑之旁端坐轻抚,弦随指动,将那入世的沧桑、出世的淡然,亦或是前生的彷徨,今生的豁达,拨弄得珠圆玉润,神凝意远,这该是一种怎样的东方情境,又熔炼着一种怎样的人生智慧。

  在西方古典音乐恢宏篇章的背后,我们看到了英雄的凯旋,我们沉醉于爱情的永恒。而那一曲流传了千百年的高山流水,却在讲述一个琴师和樵夫的故事。子期已逝,伯牙终摔琴而去,一代琴师不复鼓琴,从此成就中国人精神文化的另一境界,那就是琴(诗文)为心声,知己难求。传统的中国文化内敛而深沉,虽少了奔放的豪情,却多了一种曲意婉转之美,虽不时有“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的寂寞与无奈,却也有一曲“凤求凰”求得红颜知己不离不弃的心悦与满足。千载之下,无论是珠帘后那一声声落寞的浅唱低吟,还是西子湖畔和风细柳的琴瑟和谐,莫不丝丝入扣,犹自撩拨着我们的心田,让人心旌摇曳,神迷情醉。

  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便无知己又如何?“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这是何等的恣意人生。有琴一抒满腹才情,有酒一浇心中块垒,有松竹可倚,有明月相伴,即便是那半生的潦倒、过眼的繁华、世间的混浊,在这天人合一定格的那一瞬间,都消溶得不留一点痕迹了。这是古人的人生哲学,这是上善若水的人生态度,这使那指间流淌的琴音可以大开大阖,时而婉转如流水,时而奔涌如江海,时而沉静如处子,时而清绝似梅竹。都只因那三尺素琴承载了一个民族对精神世界生生不息的追寻,蕴藏了一种文明至深至奥的哲理。

  “江上调玉琴,一弦清一心。泠泠七弦遍,万木澄幽阴。能使江月白,又令江水深。始知梧桐枝,可以徽黄金”。琴之境界,竟至于斯!没有繁杂跳跃的音符,无需莺莺细语的和唱,只要去到那深涧幽谷、竹林茅舍,去到那江畔汀洲、水中之沚,让那一声清冽的铮铮,旷古的豪情,惊起松风阵阵,飞鸿一片,敲击着我们的灵魂,在亘古而来的气息中传荡、萦绕、久久不绝……

  琴音渺然,如梦无痕,只待那一曲将尽,佳人已去,再看那一江青峰。

  不如归去,归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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