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学銮(北京大学社会学系教授):俗文化就是非专业的大众文化，俗文化的道德底线是“礼义廉耻”张颐武(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已存在的较高的道德标准，使低俗文化影响被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刘德良(北京邮电大学网络法律研究中心主任):只有当“俗”突破了法律界限，才能纳入法的调整范围

　　记者:如何定义俗文化?

　　张颐武:通俗不是低俗，通俗与高雅不存在对立。通俗是文化里必须有的一部分，它包括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一些精神积极向上的作品，很多经典作品比如“四大名著”都算通俗作品。低俗是文化领域的道德问题，它有两个特点:第一，在伦理、道德层面存在争议性、不适宜性;第二，在公共场合表现不得体。

　　不同的社会有着不同的空间性、地域性，它的道德底线、文化背景都存在不同的评判标准，是社会公众通过对道德尺度衡量后对文化活动设定的限度。比如对某些婚恋、交友节目的批判，这些看法和界限其实是公众划定的。

　　夏学銮:毛主席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有个说法:“阳春白雪”是专业文化、精英文化，“下里巴人”是粗俗文化、大众文化。我的理解，在雅俗文化相互界定的语境中，俗文化就是非专业的大众文化。

　　刘德良:“俗”本身不是一个法律定义，尽管低俗文化也是通过个体行为表现出来的，但法律并不是调整所有的行为。行为规范分为自律、社会伦理道德规范和法律规范。只有当“俗”突破了法律界限，才能纳入法的调整范围。

　　记者:“三俗”与俗文化之间的区别?

　　夏学銮:“庸俗、低俗、媚俗”文化与传统俗文化有三个区别:第一，“三俗”是以追求低级趣味、媚俗取宠为能事，而传统俗文化则是大众喜闻乐见的文化形式。第二，“三俗”是以追求感官刺激为手段，以谋取暴利为目的，完全失去了文化的社会教化作用，而传统俗文化是大众自编、自演、自娱、自乐的群众文化，像“夫妻识字”、“兄妹开荒”、“小放牛”等等。演员虽然不够专业，但是懂得礼义廉耻。俗文化是群众自我教育的基本文化形式，是主流文化的重要补充。第三，“三俗”是转型期土壤所滋生的文化怪胎，在这里，高雅向低俗顶礼膜拜，“大师”与宵小同流合污。这个阵势是传统俗文化所没有的。

　　作为草根文化的传统俗文化有一个发展过程，不管当时的舆论如何，它像大石下面的小草，顽强地发芽、生长。而“三俗”是人类文明的垃圾，是转型期的感性文化造就了“三俗”，错把瓦砾当宝贝。“三俗”永远也不会成为明天的“雅”。

　　记者:当下低俗之风产生的原因是什么?

　　张颐武:主要是因为人性的复杂性。这种复杂性是长期存在的，自古就有很多诲淫诲盗的作品。很多人都把互联网生活当做私生活而不是公共生活，很多事情比如日常生活中你不可能对着一个不认识的人骂他是混蛋，但是在互联网上就是一个很平常的事情，也就是说互联网文化现在还没有培养出一个价值标准。

　　夏学銮:从根本上说与转型期所处的时代有关。转型期的中国，价值出现多元化，从神圣转向世俗，从理性转向感性，“告别革命、远离主流、拒绝崇高、淡化价值”有时候很有一些市场。这是当下低俗现象产生的根本原因。

　　当下低俗之风的产生不是偶然的，在世俗的社会环境和感性的文化土壤里，不产生“三俗”倒是不可理解的。世俗的社会环境产生了疯狂的金钱拜物教，感性文化土壤产生了以追求感觉层次沟通、感官刺激为目的的娱乐文化。

　　记者:也有“当事者”自辩说，我俗，但是观众喜欢。为什么?

　　张颐武:一个社会不可能不存在低俗的文化，这是一个治理的过程，需要公众形成一个共识。目前来看，我国社会已存在的较高的道德标准使低俗文化的影响被控制在一个可控的范围内。

　　夏学銮:艺术具有教化功能，这是毋庸置疑的，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寓教于乐”。我们也切不可简单理解为“贴近群众生活”。胡编乱造的“荤”段子也会受到“欢迎”，但这绝不能成为文艺的发展方向。

　　记者:俗文化很容易走向低俗，其底线是什么?

　　夏学銮:俗文化的社会道德底线是“礼义廉耻”。春秋战国时代法家管子说:“礼义廉耻，国之四维;四维不张，国乃灭亡。”所以，俗可以，但不能俗到连起码的连礼义廉耻也不顾的地步!

　　记者:法律的底线呢?

　　刘德良:我国宪法第二十四条规定:“国家提倡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爱科学、爱社会主义的公德，在人民中进行爱国主义、集体主义和国际主义、共产主义的教育，进行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教育，反对资本主义的、封建主义的和其他的腐朽思想。”显然，庸俗、低俗、媚俗之类，与宪法所提倡的背道而驰。

　　以传播淫秽物品罪为例，我国刑法第三百六十四条规定，传播淫秽的书刊、影片、音像、图片或者其他淫秽物品，情节严重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向不满十八周岁的未成年人传播淫秽物品的，从重处罚。

　　对网络色情图片视频的传播，“两高”也有相关的司法解释:不以牟利为目的，利用互联网或者转移通讯终端传播淫秽电子信息，依照刑法第三百六十四条的规定，以传播淫秽物品罪定罪处罚。

　　我们现在的问题是，相关法律的规定还比较抽象，对具体情节不好界定。

　　记者:在这一方面，国外有什么可以借鉴的吗?

　　刘德良:国外主要是分级管理。比如对于一些成人信息，国外会设立专门的成人网站、成人频道，未成年人是无法进入的，成年人浏览是正常的，但是如果给未成年人看成人信息是违法的。

　　张颐武:应该建立一个对道德伦理的探讨机制，比如一个节目是否存在风险，在节目前请来很多社会学家、教育学家、文化学家和观众在一起探讨，我国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一个机制。国外媒体是有这样的审查机制，比如珍妮·杰克逊曾经因为一个露点的镜头就被媒体封杀了，后来不得不对公众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