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现在许多人对于重庆缙云山绍龙观住持李一广泛质疑声之中,要求将涉嫌诸多罪状的李一整垮也可以算是很盛大的了,这显然可以反证两件事:一是中国现在没有一个真正的大师,二是大家对于现在的名人造假的厌薄。大师究竟有没有?也许有着罢,然而我们和别人都没有见。倘使据了见闻,就可以说没有;不但大师,还有使大师得以生长的民众。
李一并不是3岁入道主持“养生圣地”缙云山的大师,是由可以使养生大师生长的民众产生,长育出来的,所以没有这种民众,就没有大师。有一回拿破仑过Alps山,说,“我比Alps山还要高!”这何等英伟,然而不要忘记他后面跟着许多兵;倘没有兵,那只有被山那面的敌人捉住或者赶回,他的举动,言语,都离了英雄的界线,要归入疯子一类了。
所以我想,在要求大师的产生之前,应该先要求可以使养生大师生长的民众。然而现在社会上的论调和趋势,一面固然要求大师,一面却要他灭亡。举出几样来说:
其一就是“养生江湖”。自从西洋健身运动来到中国以后,其实何尝有力,而一群专家神医,还有百科乱说,却已兴高采烈的来讲中医养身了。张悟本说,“既然有能耐把病吃出来,你为什么没能耐把病给它吃回去?”抬出食物来说法,那自然是极亲民的,然而我总不信“最好的医生是自己;最好的医院是厨房;最好的药物是饮食。”就现状而言,生病不吃药不住院,光吃绿豆茄子便能包治百病纯属忽悠。张悟本要炒作绿豆,当然不妨联手媒介著书讲学,至于李一,却自有道长的绝活和伎俩,水下胎吸挑战生理极限,驾驭220伏电断症,通过“辟谷”采天地灵气,寻找人体的终极能量。他们各干各事,也还没有大妨害的。但若拿了中华养生旗子来号召,悟本堂被拆、李一被指控,信任危机爆发,难免牵连误伤无辜,将所有传统中医及气功赶尽杀绝,那就是要中国传统瑰宝恐怕与世界隔绝了。
其一是“崇拜成功”。从表面上看来,似乎这和要求大师的步调很相合,其实不然。那精神中,很含有排斥脚踏实地,勤奋努力的分子,所以也就是可以使得花钱买文凭篡改履历大行其道,骗过所有的人便是成功。许多人对于比尔盖茨,巴菲特的名字,已经厌听了,然而他们的创富经验,有什么传到中国来?眼光囚在一国里,听谈成功学,定须“打工皇帝”唐骏才行,于是《我的成功可以复制》出来了,从实说,自述体励志经验,视角贴近普通人,语言富有幽默感和亲和力,情感色彩极为饱满,可读性很强,然而经验借鉴远远赶不上实话实说,甚者还要加上些传奇色彩,使他适合于中国人渴望一夜暴富的老脾气,而读者却已为他所牢笼了,于是追求成功便渐渐的走火入魔,剑走偏锋,几乎要缩进靠嘴皮子不劳而获的旧圈套里去。作者和读者互相为因果,排斥异流,抬上浮躁,那里会有大师产生?即使产生了,也是活不下去的。
这样的风气的民众是灰尘,不是泥土,在他这里长不出好花和乔木来!
(仿写鲁迅1924年1月17日杂文《未有天才之前》)
稿源:红网 作者:普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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