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玉祥

　　麦家的《风语》在出版之前就造足了势：不仅作者宣称自己闭关三年才成此大作，而且以后将告别密战小说，此书将成为自己的“天鹅绝唱”；而且，书还未出，同名的电视剧就已投入拍摄，据说出版商更为此书开出1千万的天价稿费……而在最近的媒体上，更爆出麦家的书曾被举报为“泄密”，出来的时候，“国家安全部、还有总参的有关部门都进行了审查”（《南方都市报》8月17日）。

　　这本书应该说也蛮好看的，作为一本畅销小说的要素它一应俱全：小说主人翁陈家鹄在日本早稻田大学师从日本现代军事密码学的创始人炎武次二，是其入门弟子中的佼佼者，曾破译了就连他的导师都束手无策的一份美国密电置换而来的超难数学题。因为不愿为日本情报部门服务，转学美国，入耶鲁大学，获得数学博士学位，可以说是一位数学天才加密码天才。而且，这个陈天才不仅天资学问了得，而且一表人才，作者对他出场的描绘是“戴一顶米色鸭舌帽，二十七八岁，面相英俊”。当然，值得一提的还有他“社会关系复杂”：自己留学日本不说，还跟日本密码创始人（几乎就等于特务头子）打得火热，而且还娶了个日本娘们，更要命的是：这日本娘们的哥哥还在日本情报部门工作！所以，这样一位宝贝，在烽火连天的1938年回到中国大陆，就成了国民党、共产党、日本人甚至美国人关注的对象，“桃”只有一个，“士”却不止三个，彼此之间的争夺那可真很是好看，也值得一看。

　　当然，你要是觉得仅把此书视为一本畅销小说不过瘾，得找找里面的经典文学要素，那恐怕就得失望了。严格的说来，《风语》中的人物都是英国小说家福斯特所谓的“扁平人物”，也就是“类型人物”或“漫画人物”，他们的特点是无论贵族官僚、教士学者，还是商人掮客、工匠听差，差不多都是这种“可以用一个句子表达出来”的漫画式人物。他们出现在小说里，只是为了“表现一个简单的意念或特性”，甚至简直就是为了某一个固定念头而生活在种种的矛盾冲突之中。譬如前面提到的主人翁陈家鹄，我们就可以用“才华横溢、书生气十足”来加以概括，而他的所作所为，也基本逃不出这样的概括。这种人物的好处———用福斯特的话来说就是———一容易辨认，二是容易记忆。但是，要论这些人物的性格深度和人文内涵，则

　　显然不如那些性格中包含了矛盾和不协调的圆形人物。

　　另外，麦家作为一个有情报工作经历的作家，在描绘密战本身的神奇机智时，是引人入胜的，可在涉及具体时代背景和历史细节时，却有些捉襟见肘。

　　不妨聊举一例，书中92页借陆所长（中国黑室负责人）的口说到：“目前我们已经从德国、苏联和美国采购了大批武器装备，组建了八十八师这样完全德式装备的铁师雄旅，还有特种坦克独立师、空战师，这些骁勇善战的尖刀部队，在中原与敌人鏖战血斗，寸土不让，可谓初见成效。”这段文字可谓问题多多：首先，在1938年，中国还没办法从美国采购武器。抗战初期，美国奉行中立政策，对中日双方都不提供武器，但可以提供原材料。因为日本工业基础强于中国，此举实际上有利于日本。直到1940年汪精卫伪政权成立后，为坚定重庆政权的抗战意志，美国大幅度增加对华援助，同时援引“租借法案”，才开始向中国提供武器。其次，说“八十八师”是“完全德式装备”大致不错，可要说它1938年后还是“铁师雄旅”则大谬不然：因为1937年12月南京沦陷后，在南京会战后包括88师在内的“德械师”（只有36师在南京会战中已有大部安全撤退，但在稍后的武汉会战中也严重受创，全师仅剩800余人）受到极大的损失，有些部队甚至只剩番号。虽然87、88二师后来重建，但战斗力已所剩无几。“德械师”的主力位置逐渐被美式装备的部队取代，自南京会战后“德械师”已很少再有特别的表现，可以说南京会战是“德械师”的绝唱。最后，不要说抗战时期国民党军队没有“特种坦克独立师、空战师”，就是到了解放战争时期，他们也没有———淮海战役中最大的一次坦克攻击，是战役第二阶段，徐州剿总装甲兵司令部参谋长蒋纬国上校亲自督阵，带着战车2团1个营和1团的1个连，配合李延年、刘汝明两兵团向北攻击救援黄维兵团。换言之，当时国民党当时最大的战车（还不是坦克）单位是团，而不是师。至于“空战师”，那更是影都没有的事。

　　总而言之，如果我们不想从小说中读出复杂的人性、真实的历史的话，那麦家这本《风语》还是值得一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