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延晶

　　人生的诸多经验中，亲身经历的最难忘。记得读初中的时候，我有一个很爱玩的朋友，一天他喊我一起去钓鱼。其实他只有一套渔竿，我跟在旁边只能算是“打酱油的”，但这毕竟是我第一次参与钓鱼，仍然很开心。

　　钓鱼的地方，是城郊的一个鱼塘。那天钓的什么鱼，我已经忘了，但有一个场景却令我永远难忘：一辆蓝色的灌装货车开到鱼塘边，然后用一个粗管子将封闭车厢里面的东西排进鱼塘。

　　那是一辆大粪车。

　　那个年代的城市污水系统还很落后，我们对这种专门排污的环卫蓝色罐装车很熟悉，因为离很远就可以闻到令人作呕的味道。不过，以前我常见的是这种车往城外开，那一次我才知道了它的目的地，而且知道了——不仅种庄稼种蔬菜需要施肥，鱼塘里的鱼也是需要施肥的。

　　这是20多年前的经历，但那个黑色液体注入绿色池塘的场景却一直印在我的脑海之中。

　　后来在课本里，我学到了珠三角著名的桑基鱼塘，更知道了不仅是我的家乡，连鱼米之乡的广东，养鱼也是要施肥的。所谓“基种桑、桑养蚕、蚕养鱼、鱼肥桑”的过程中，不仅蚕粪被抛进鱼塘中，作为鱼的饲料，而且农户养的猪、鸡等禽畜甚至人的粪便，都进入鱼塘，经过鱼塘内的食物链过程，促进鱼的生长。

　　尽管如此，这些记忆并未影响我对鱼类食物的喜爱，因为如果大家都要深究饭桌上香喷喷食物的来历的话，那我们就都饿死算了。

　　定居广东之后，我曾一度惊艳于著名的“顺德鱼生”，大大的冰盘上铺满透明的生鱼片，旁边是十几小碟配菜，既便宜又好吃，比起昂贵的三文鱼，吃鲩鱼生过瘾多了。

　　可惜，肝吸虫的出现，让我在刚刚领略了顺德鱼生的美妙之后，便与它永别了。

　　作为自然界的一种小生灵，肝吸虫的一生堪称奇妙。它寄生在人的肝脏之中，却喜欢让自己的后代到外面游历一番，它的卵通过人的粪便排出，幼虫则寄居在鱼虾的体内，长大后再回到人类母体。

　　自然界很多动物的一生，都要经历这种尝尽千辛万苦的周期性运动，这种现象叫做洄游。比如前面提到的三文鱼就是典型的洄游鱼类，成鱼在淡水中产卵，幼鱼则到大海中去生活，最后再历尽波折回到出生地繁衍下一代。只不过与三文鱼比起来，肝吸虫的一生更为神奇，它需要在不同的寄主之间“搬家”，能最终回到人类母体的，都是千里挑一的幸运儿。

　　肝吸虫能活下来，本来是一个小概率事件，幸好广东人爱吃淡水鱼生的习惯，给了它们大规模繁衍的机会。这是它们的幸运，却是广东人的不幸。

　　PS：据说，美国人基本上不吃淡水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