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听到婴儿哭声？除非他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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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晚报记者袁江斌 实习生马林 黄晓蕾报道梁冠彪当庭认罪！昨天上午，倍受关注的香港货柜车撞拖婴儿车案在深圳中院第三审判庭开庭，“冷血司机”梁冠彪当庭承认了故意杀人罪的罪名指控，并称对起诉书指控的内容没有异议。检察机关认可了梁冠彪自首的情节，并建议法院判处其无期徒刑。另据了解，梁冠彪家人已向小孟麟父母支付了21万余元的精神抚慰金，取得了小孟麟父母一定程度的谅解。
庭审实录
罪认了，刑怎么判
昨天一大早，深圳中院审判庭前就聚集了大量媒体记者。9时10分许，一辆警车急驰而来，车内坐着一个带黑头套的人，马上有人喊道：“那就是梁冠彪！”警车停在法庭侧门，梁冠彪迅速被押进了审判大楼内。
几乎与此同时，小孟麟的父母、爷爷奶奶以及伯父也来到了庭外。面对围上来的媒体记者，他们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相信法律”。
而梁冠彪的家人昨天也出现在法庭的旁听席上。他的父亲看上去50多岁，表情平静；他的妻子则戴着口罩，自始至终一言不发。
“我认罪。”在公诉人宣读完起诉书后，梁冠彪当庭表示认罪，同时称对起诉书指控的内容也无异议。
不过在庭审过程中，还是出现了“异议”。梁冠彪承认自己在驾车逃离过程中下车查看时，看到了挂在货柜车下的手推车，也看到了小孟麟的小手臂，但并不知道小孟麟是活着的。而起诉书则确认，当时车底下明明传来了小孟麟凄惨的大哭声，梁冠彪却无动于衷并继续驾车拖着婴儿车离开。
公诉人和梁冠彪的代理律师昨天也进行了激烈辩论。关键就围绕两点，一是该认定梁冠彪为直接故意杀人还是间接故意杀人；二是该如何对梁冠彪量刑。
公诉人认可了梁冠彪的两个从轻情节，一是自首，二是向被害人家属作出了赔偿，取得了一定程度的谅解。公诉人当庭建议对梁冠彪判处无期徒刑。而梁冠彪的律师则认为应判处无期徒刑以下的刑罚。梁冠彪的律师还当庭提交了以香港特别行政区立法会某议员和某区议员名义书写的“求情书”，为梁冠彪求情。公诉人当庭认为该“求情书”和案情无关。
昨天的庭审进行了一上午，休庭时法官宣布将择日宣判此案。
证人证言
“没听到婴儿哭声？除非他聋了”
梁冠彪在庭审中称自己在中途下车查看车底时，并不知道小孟麟仍然活着。不过，检察机关出示大量证人的证言却显示，梁冠彪在布沙路汇佳百货路段红绿灯处下车查看时，小孟麟曾经大声啼哭，梁冠彪不可能听不到。一位目击者称，那么大的哭声谁都听到了，梁冠彪听不到，“除非他聋了”。
检察机关在法庭上出示了10多名目击证人的口供笔录，其中有行人、报贩、大巴车司机、乘务员、私家车司机等等。这些证人称，当时看见婴儿车夹在货柜车后轮的两个轮子之间，婴儿的手脚还在晃动，头朝上，脚朝下，面朝车尾。多名目击证人踩自行车追赶，都没有赶上，后来又有巡防员追赶，也没有追上。
目击证人李先生称，自己一直踩自行车追赶，后来在一个红绿灯处（即布沙路汇佳百货路段红绿灯处）追上了梁冠彪，他和巡防队员一起拍打梁冠彪的车门，告诉他车下有个小孩。梁冠彪随后下车查看了大概一两秒，然后又回到车上，猛加油门逃逸。李先生正打电话报警，抬头却发现梁冠彪驾车跑了。
而据一辆路过大巴的司机和乘务员称，当时全车都看到了婴儿在车里，虽然大巴只在司机那侧开了一扇窗，但车内的人都听到了婴儿的哭声，梁冠彪不可能没听到。开车路过的662路大巴司机也称，当时听到婴儿哭得很凄厉，让人起鸡皮疙瘩。看见货柜车逃逸时，662路大巴司机气愤之下开车去追，但是梁冠彪竟然闯红灯，大巴车没能追上。
这些证人的证言大都对梁冠彪进行了谴责，对其行为也感到不可思议。一名证人在证言中称，当时一名小车司机就直接指着货柜车上的梁冠彪称其“没人性”。
当庭对话
“我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
公诉人：事发当时你为什么会失控撞上黎云和手推车？
梁冠彪：当时我太疲惫了，连续开了30多小时的车，完全是在疲劳驾驶。
公诉人：你在汇佳百货路段红绿灯处下车查看的时候，有没有看到婴儿车上的婴儿？
梁：我看到了婴儿车，还看到了类似婴儿手臂的东西，也看到了血迹。
公诉人：当时你有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有没有发现婴儿还是活着的呢？
梁：我没有听到婴儿的哭声。
公诉人：货柜车下挂了个婴儿车，上面还有婴儿，你为什么不采取救助措施，还要开车逃逸？
梁：当时我意识模糊，头脑一片空白，也很害怕，附近还有警察，我没有多想就驾车走了。
公诉人：你之后驾车逃逸时，车速多快？
梁：约七八十公里的时速。
公诉人：你是不是驾车走了Ｓ型？
梁：是的。
公诉人：走Ｓ型是不是为了甩掉婴儿车和婴儿。
梁：是为了避开路上的其他车辆。
公诉人：你是怎么归案的？
梁：在经过考虑之后，我当天自己主动到深圳投案。
公诉人：你现在内心有什么感想？
梁：我很愧疚。如果当时我能够冷静一点，也许就不会发生这起悲剧了。我对不起那个婴儿，对不起他的家人。
庭审焦点
梁冠彪作案时是否清醒？
梁冠彪作案时是否清醒是昨天法庭辩论的一个焦点。这一点也涉及到了对其行为性质的认定。
梁冠彪的代理律师称，梁冠彪在案发当时已经连续38小时没有睡觉，系极度疲劳驾驶，导致发生事故。他在发现车下确实有婴儿车，并且看到一只婴儿手臂时，因为极度疲劳、意识模糊，再加上惊慌害怕，他对于婴儿是否已死亡，自己应承担怎样的法律责任已经失去了正常的基本判断，其本能就想着跑回香港。
公诉人则认为，现场很多人提醒梁冠彪下车查看，作为肇事司机，其查看现场的时候注意力必然高度集中，不可能意识模糊，这也是心理学上的常识。之后，梁冠彪还疯狂冲红灯逃走，车速达到每小时80公里甚至100多公里，还能走Ｓ型路线，“这是一个意识模糊的人能做到的吗？”
直接故意杀人还是间接故意杀人？
公诉人称，梁冠彪的行为是直接故意杀人。故意犯罪有两种情形，明知自己的行为必然会发生某种危害社会的后果而为之，是直接故意；明知自己的行为可能会发生某种危害社会的后果而为之，叫间接故意。前者是追求危害后果，后者则是放任后果的发生。大量证人证言证实，梁冠彪下车查看时，婴儿是存活的。梁冠彪不仅没有对婴儿采取丝毫救援措施，反而在明知货柜车拖着这样弱小的婴儿疾驰，最终会导致婴儿被震落死亡或坠地被川流不息的车辆碾压死亡的情况下，仍驾车狂奔。作为一个具有完全认知能力的成年人，梁冠彪显然知道自己的行为会致婴儿死亡，故其行为毫无疑问系直接故意杀人。
梁冠彪的代理律师则提出，梁冠彪系间接故意杀人。梁冠彪是香港人，仅有初中文化，对内地的法律制度不了解。在肇事时，他极度疲劳，意识模糊，加上对事故发生的过程也完全不清楚，内心又恐惧，因此对自己的行为无法作出判断。事实上，梁冠彪如果没有逃逸，就不会陷入今天这种局面，既不用承担刑事责任，民事赔偿责任也绝大部分由保险公司负担。
梁冠彪的律师还谈到犯罪动机，认为梁冠彪之所以犯罪，是由于其内心慌张，他和婴儿素不相识，无仇无怨，根本不存在主观故意杀害婴儿。从这个角度而言，也不是直接故意杀人。
针对犯罪动机，公诉人则认为动机不影响对直接故意杀人的定性，而且有些杀人动机并不是很明显的，梁冠彪的行为显然受到了“撞残不如撞死”等不良思想的影响。当时很多人都看到车底小孩手脚在动，听到小孩的啼哭声，梁冠彪不瞎、不聋，他必然知道孩子是活着的。如果他认为孩子已经死了，根本没有必要带着影响自己行车安全的尸体和婴儿车逃跑，而且还要冒加重处罚的风险。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为了避免承担将婴儿撞残后的各种繁重漫长的后续责任，为了破坏侦查取证的准确及时。
判处无期徒刑是否合适？
公诉人认为，梁冠彪犯罪主观恶性极深，社会影响极其恶劣，依法本应当判处死刑，鉴于梁冠彪自动回深圳投案，如实供述了自己的基本罪行，构成自首，依法可以从轻；同时其亲属支付了民事赔偿21万余元，取得了被害人亲属一定程度的谅解，表明其有一定的悔罪认识，也可酌情从轻处罚。据此，公诉人建议判处梁冠彪无期徒刑。
在发布公诉意见时，公诉人对梁冠彪予以了强烈谴责，认为其“一错再错，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众目睽睽之下，对拖挂在车底的存活婴儿不予施救继续逃逸，致使一个幼小鲜活的生命在庞然大物下、在滚滚车轮下、在极端绝望的啼哭声中，悲惨地离开人世……可以说，梁冠彪残忍的犯罪行为，不仅是剥夺了一个幼小无辜的生命，使一个贫困而勤劳的来深建设者家庭遭受了灭顶之灾，更是对全社会最基本的人性良知的大挑战、大摧残。在此意义上讲，本案的社会危害性超过了一般的、普通的故意杀人案，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公诉人认为，尽管梁冠彪有自首和赔偿情节，但对其酌情从轻处罚也要掌握一定的度，以免造成不良社会影响。
梁冠彪的律师则提出，根据梁冠彪具有自首、积极赔偿受害人等法定从轻和减轻刑罚的情节，请求法院判处梁冠彪无期徒刑以下的刑期。律师称，梁冠彪案发后克服了内心的恐惧，在当天下午投案自首，归案后如实供述了自己的罪行，并且还现身说法积极配合政府部门和中央媒体进行普法宣传，向公众交代了自己的罪行，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忏悔，并对受害者及其亲属表达了歉意，表明了良好的悔罪态度和改过自新决心。同时，梁冠彪积极对受害人家属进行了赔偿，其妻子在小孟麟母亲黎云住院期间还多次探望，并给予了经济上的补偿和慰问。此后，其律师和亲属多次积极和受害人亲属进行沟通、协商赔偿事宜，并且已经达成赔偿协议，全额付清了21万余元人民币的赔偿金。接下来，梁冠彪和家人还将积极配合小孟麟的父母向保险公司进行索赔。同时，受害方亲属也出具了谅解书，对梁的行为表示谅解，并表示放弃相关刑事附带民事诉讼的索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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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家人谢媒体
“你们的帮助让我们有勇气生活下去”
“我们全家人只是想谢谢你们这些好心人，感谢你们这些好心的媒体和热心人帮助我们找到我们的小孩，让我们有勇气继续生活下去。虽然很难受，但是那么多的人帮助我们，我们才有活下去的勇气。我们只能在心里面感谢你们！真的谢谢！”昨天中午，小孟麟的家人们走出审判庭就被媒体记者围上了，小孟麟的父母、爷爷奶奶手捧小孟麟的照片向记者们齐齐鞠躬，感谢媒体和社会各界对此事的关注。
照片上的小孟麟依然活泼可爱，但现实中的他已与家人阴阳两隔。对于梁冠彪的道歉，小孟麟的父亲周义贵说他们不会接受这个道歉。小孟麟的母亲黎云说：“一个4个月不到的小孩，跟他（梁冠彪）无冤无仇，他为什么就那么残忍，就那么没有爱心？谁又能接受这样的道歉呢？”
小孟麟的离开对于母亲黎云的伤害是巨大的。小孟麟的奶奶称，黎云现在病情不好，还在吃药，心情也很低落，晚上经常做梦梦见小孩子，脾气也很暴躁，好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周义贵说，黎云现在还很憔悴，还要自己默默承受很多东西。
对于案件的最终判决，小孟麟的家人们都说“相信法院”，相信法律会给出一个公正的裁决。他们一再说到：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对于未来，周家人还很迷茫，包括周义贵和黎云是不是该马上再要一个孩子，也只能等黎云身心好转以后再说。不过，周义贵说，他们还会继续留在深圳，“我们也希望为深圳做一点贡献，回报那些曾经关爱过我们的热心人。”
梁冠彪家属
对受害人家属表示深深的歉意
昨日，梁冠彪的父亲和妻子来到法庭旁听了庭审。梁冠彪的妻子戴着口罩，自始至终一语不发，记者上前询问，她也表示拒绝回答。不过，在庭审过程中，她数度以纸巾抹泪。庭审结束后，她快步走出法庭，迅速离开。
梁冠彪的父亲在庭审后和记者有一段简短的对话。他说：“我代表儿子对受害人家属表示深深的歉意。发生这样的事情，也是我们没有想到的，现在能做的事情，我们都尽力去做了。我希望我的儿子能够早点回来，但这一切都有待法院的判决。”
梁冠彪
“这几个月里我倍受煎熬”
昨天在法庭辩论阶段，梁冠彪做了一段较长时间的陈述。在陈述前，他转过身，向坐在旁听席上的小孟麟家人深深地鞠了一躬以示歉意。
“这几个月里我在看守所里每天都感到良心和道德的谴责，备受煎熬。我也很后悔，原本只是一个交通事故，结果却演变成了故意杀人，我感觉对不起被害人家属，对不起我的父母、妻子……”在说这一段话时，梁冠彪一直平静的语音甚至有些颤抖。
在表达愧疚之情的同时，梁冠彪也为自己求情，他说不奢望得到被害人家属及社会各界的原谅，但希望大家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他一定好好改造，重新做人。
相关赔偿
梁家支付了21万余元精神抚慰金
据了解，在此次开庭前，梁家已和小孟麟的父母达成了协议，并支付了21万余元的款项，这笔款项为精神抚慰金。接下来，小孟麟的父母还将向保险公司索赔30余万元，梁冠彪及其家人也表示将配合周家向保险公司索赔。
在收到精神抚慰金时，周家也出具了一份谅解书，在一定程度上谅解梁冠彪。小孟麟的奶奶称：“他们家也有老人，看着也挺可怜的。写了谅解书，但我们还是那句话，‘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记者印象
“冷血司机”和想象中不一样
32岁的梁冠彪走进法庭时，其形象还是出乎很多人意料。约1．60米的个头，白皙的皮肤，戴着一副眼镜，初中文化的他看上去像个斯文的读书人。而在整个庭审过程中，他一直表情平静，在当庭陈述时，声音不高，语速也比较平缓，似乎是个很谦和的人。一位旁听者就称：“真想不到大家口中的‘冷血司机’是这么个人，真难以将他本人和这起惨案联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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