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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无声

  相传这小小古城,8条街72条巷子,每条巷子均不过3尺来长,它们肩并肩背靠背,屋檐擦着屋檐。陌生人穿行在巷子中间,宛若跌入时光幽深的隧道,不知今夕何夕。

  我从小就跟着大人用方言大声叫这些巷子的名字。略知人事后,渐渐就觉察出从嘴里溜出来的有些字眼似乎有点不雅。搞不懂梅山的老祖宗是从哪些洞穴茅棚子中钻出来的,取个地名就如从地上拾起一根小柴火那么随意。当初为这些小巷取名时,说不定正在进行某项日常生活,比方说踩着了泡猪屎,就把巷子叫做猪屎巷了……

  终于有一天,在一本厚厚的县志上,这些小街小巷很文雅很小资地立在我面前。原来,“猪屎巷”竟是“居士巷”,“啪啪垴”竟是“跑马岭”,“拖条”竟是“科头”……

  历史,在不知不觉间就似是而非,生生被我们扭曲了。

  再比方说街。有一条街叫工农河。我在这个小城居住了十来年,很少去过工农河,就算路过,一般也是在车上。只知道在滂沱大雨中,县城首当其冲的就是工农河街。印象最深的一次,是1996年的洪水,工农河的房屋淹到了3楼。去年初夏,仅仅一个晚上的暴风骤雨,第二天早晨,工农河犹如倒翻了个酱油厂,住在这里的居民,要小心趟过齐大腿的污水,才能出去。

  后来知道了关于这条河的一些故事。

  不知从哪个朝代起,有两条河,与这座千年古城相依相伴。大的是资江,帆船点点,烟波渺渺,一派壮阔。古城在资江边,静若小螺。

  那条小河呢,则如古城的衣袂飘飘,从南到北,一路宛转,穿行于街巷中。好几座木制拱桥连接小河两岸,城东城西人来人往。岸边柳丝飘拂,有顽童悬挂于树上。河水清可见底,有鱼虾嬉戏于石间。鸟雀啾啾,捣衣声声,临河的窗户打开了,一根钓竿悠悠伸向河中,钓的既是俗世的时光,也是飘忽的仙气。

  小河水从乡间一路清清爽爽而来,在县城游一圈,又活泼泼汇入资江。

  这条小河,后来有了个官方名——工农河。

  再后来,城里有了零星的工厂,还有了自来水。工农河就不那么清澈了。不过,听我父亲说,那时,他从乡下返城,总是先将自行车靠在工农河边,下河用毛巾洗净脸上的尘与汗,再去上班。

  至上世纪80年代末,县城日益现代。河边高楼林立,歌舞升平。不远处,那些工厂,浓烟滚滚。而工农河,已如一个蓬头垢面的老乞丐,颜面污浊不堪了。很多河段,还堆积着一层层浑浊的泡沫。岸边蚊蝇老鼠日益增多,住在河附近的居民怨声也日益增多。很多的住户再不敢开临河的窗户,风一刮,那满河的臭味可以飘出几里开外。

  政府开始治理工农河。治来治去,收效甚微。后来,就想出个一劳永逸的好办法,给工农河加盖,让它永不见天日。不就是一条小河吗?县城就在资江边,还愁没水?

  几里长的工农河啊!从县城的最南端到最北端,都是它曾经曼妙洁净的身姿。就这样,被生生盖住了,尽管工程浩大,但终究还是盖住了!很多的人都松了口气。工农河被盖住,似乎所有的脏乱差都消失了。

  如今,我走在工农河街的路面上,脚步不自觉就沉重起来。

  这么多年,古城看上去已越发现代,好些老房老街轰隆隆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陌生的名字:学府路,天华路,五一路,人民路……它们看上去比过去的居士巷、跑马岭更加方正……

  而离县城越远的山水,只因开辟鸿蒙时就养在深闺无人识,时至今日,倒散发出奇光异彩来了。如,紫鹊界梯田与漂流,梅山龙宫,大熊山……

  外来游客往往是在县城绕个弯,直奔景区而去。好多次,我陪同的游客跟我说,要是县城能赶得上凤凰、丽江的一半,那你们这里的旅游业就没什么遗憾了。

  我良久无语。若是时光能上溯到上世纪80年代前,那条美丽的小河还在,游人沿河在古城厚厚的青石板街巷中穿行半日,那又该是一番怎样的情趣?

  工农河不幸,那么娇小,又如何能与城市抗衡?资江有幸,因为宽阔,尚能承载那些我们已知的和未知的污染,依旧忍辱负重地向前流去。

  有一次夜行工农河,我心血来潮,蹲下身子侧耳倾听,耳边除了喧嚣的汽车喇叭声与歌舞声,我捕捉不到河水的流动。

  其实想来,我又如何能听到它微弱的声音?那些污浊的水,已经将它的身子逐渐淤塞了,它能够磨磨蹭蹭地将污水送到污水处理厂,已经是对我们最大的宽容了。

  有关工农河,我们还能说些什么?我们漫不经心地走在这条街上,连春天那一树树的新绿都不曾注意,就匆匆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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