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州市检察院发生爆炸案，而此前分管反贪的副检察长张立言突然向市委提出辞职，检察长吕子风托病住进医院，紧接着国光厂国资流失案浮出水面，高阳县苗木受贿案引发农民大规模上访……内外交困中，新任副检察长杨天翔带领张立言、晏秋、周海波等检察官冲破重重阻力，与腐败分子作殊死斗争。

　　■如果从追求公平正义的角度，法律永远维护弱小，这有情和无情虽然对立，却是矛盾的统一，法律无情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执法者无情。

　　三

　　会议室的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市委书记钟良表面看来异常平静，但内心却翻涌着铺天盖地的波涛。案发当时，他正在高阳县主持一个春耕现场会，接到了市委办的紧急电话后，不敢作一刻停留，只是给市长易竟帆简单交代了几句，便心急火燎地赶了回来。事态的严重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想，而惨烈的死亡方式更让他震惊。一个大山里的农民，去炸市级检察院的反贪局长，作为市委书记，他必须给全市老百姓一个明确交代，一种直觉告诉他，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两条性命的终结，意味着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市中级法院院长陈正宇被钟良点名:“陈院长，听说死者耿顺开的死与在法院打的一场官司有关?”

　　陈正宇似乎早已有准备，清了清嗓子:“各位领导，本案死者耿顺开系花石湾多金属矿矿主，曾与段明仁的弟媳黄金华约定30万元出售该矿。2002年黄金华实际支付4万元后取得该矿经营权并返聘耿为矿长，因双方在管理方面发生分歧，2003年底，耿顺开诉黄金华转让合同纠纷一案起诉至永州区法院，一审判决终止花石湾矿转让协议，当事人双方相互返还财物。耿顺开不服，但又提供不出新的证据，以后该案历经发回重审，二审都维持原判，直到前不久耿顺开申诉被驳回。”

　　陈正宇的介绍简单明了，乍一听也听不出什么问题。钟良开始发问:“判决公正吗?”

　　“目前看来，程序上肯定没问题。”陈正宇保证。

　　“实体呢?”钟良过去分管过政法，对一些法律术语并不陌生。

　　“应该不会出错吧，”陈正宇一个转体，巧妙地把球踢给了杨天翔，“真出了问题，检察院会提出抗诉。”

　　钟良抬眼向杨天翔望去，却见杨天翔正专注地听着，表情平静。钟良收回了目光:“同志们，这场血案，让我既震惊，又羞愧。一桩官司打了近五年，不但没案结事了，定分止争，反倒最后引发成血案，一个农民捆绑着炸药去和一个反贪局长同归于尽，检察院是怎么带的队伍?法院是怎么判的案子?在回来的路上省委陆书记已经给我打来电话，他非常关注这一事件，要我们务必彻查此案，尽快给老百姓一个交代……”

　　散会后，杨天翔独自走出市委大院。夜风夹杂着寒意，有一股沁骨的清凉。杨天翔站在天香河桥头，身边除了疾驰而过的车辆，几乎没有行人。月光平静而温柔，洒下银辉，轻轻地抚慰着这片白日里被灼伤的土地，星星在他的头顶川流成遥远的夜空。他看见大姐向他走来。杨天翔自幼父母双亡，大姐带弟出嫁，给他衣食，供他读书，以至积劳成疾，过早离世。没有大姐就没有他的现在，所以每年的清明，不管身在何处，他都会以自己的方式缅怀亲人。其实选择今天赴任，多半也有这一原因，永州毕竟是他人生中的一个拐点，而且他总觉得自己有些东西可以告慰亡灵。却没想刚一上任……

　　“天翔，在想什么呢?”杨天翔回过头去，发现钟良正站在身后。

　　“钟书记，您也散步?”杨天翔忙问。

　　钟良答非所问:“知道这叫什么河吗?”

　　杨天翔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天香河，与你名字谐音。”钟良眼含笑意地望着杨天翔。

　　“是吗?”杨天翔深感意外。

　　钟良道:“还在想白天的事吧。”

　　杨天翔点了点头:“我在想，是谁点燃了弱者的愤怒。”

　　“弱者?耿顺开吗?”钟良问。

　　“是的，耿顺开，”杨天翔看着钟良的眼睛，不由加重了语气。“表面看，段明仁是弱者，他被耿顺开以非法的手段剥夺了生命，这是从法律层面的理解。然而耿顺开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他是不想活了还是活不下去了?相比段明仁，他无钱疏通关节，无权扭转局势，当他遭受的一切超过他的承受能力时，只能用躯体去抗争厄运;以肉体的消亡去证明存在，所以耿顺开才是真正的弱者，这是社会层面的理解。”

　　钟良顿顿说道，“天翔，你是搞法律的，我知道你们业内有一句行话叫法律无情，我是在想，如果从追求公平正义的角度，法律永远维护弱小，这有情和无情虽然对立，却是矛盾的统一。法律无情不可怕，最可怕的是执法者无情。我个人认为执法者不能无情，重要的是具备什么样的执法情怀，要记住，老百姓永远是我们的天地父母……”

　　市委书记的一席话犹如一阵急促的鼓点，敲得他心口生疼，又让他茅塞顿开……这夜，俩人交谈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