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 辉

　　世相

　　最近很多人再谈“反低俗”。最初听到“反低俗”这个词，我脑中电光火石般浮起两件“物事”：“小石头”和“手电筒”。

　　鲁迅先生笔下的阿Q对于“饮食男女”中的“男女”有他的一个“学说”：一，凡和尚一定与尼姑私通；二，一个女人在外面走，一定想勾引野男人；三，一男一女在那里讲话，一定要有什么勾当了。所以每每遇到一男一女在那里讲话，为惩治他们起见，于“男女之大防”历来很严的Q哥便于冷僻处向“狗男女”扔一块小石头。

　　讲完了“小石头”，该讲“手电筒”了。笔者上大学那阵，风气不像如今那么开放，但对男女同学谈恋爱，校方尚能秉持“不提倡、不反对”的消极默认态度，但有一条，学生干部不准谈恋爱（这样的规定当然有问题，如果谈恋爱是人的权利，学生干部当然也是人，没有理由被排除在外，当时便有人用农村一句土话替学干们抱屈：一只大公鸡还跑前后三庄哩），于是，每当夜幕降临时分，在某团委书记的带领下，主要由辅导员组成的文明风纪监察队就人人揣上一把手电筒，出发了。我的一个老乡是数学系的学生会主席，于某寒风凛冽的深夜与“地下女友”在紫藤廊被数只“手电筒”当场“捉对”，硬是丧失了留校的机会。天可怜见，他们那晚其实正谈“分手”事宜。此后有好多年，此君一看到手电筒这种“家用电器”，便胃痉挛。

　　阿Q的“小石头”和学工干部的“手电筒”这样的事作为故事来讲，还是很有趣的；但这并不能使这种行为本身有趣———其实阿Q和学工干部们做的这事真的“无趣”的很，甚至谥之曰“粗鄙”也不为过！这世上永远有一类人，他们的工作似乎就是把我们的生活朝“无趣”上整，朝“没滋没味”上整。

　　我在高校教的课叫“现代文学”，由于讲课的需要，有时绕不开“饮食男女”中的“男女”。我发觉，每当我讲到“情欲”、“性爱”这样一些词的时候，坐在前排的一些女生便显得局促不安，或低下头去，或以手掩面做害羞状；甚而有的女生眉头紧蹙，现出生气的样子。天啊，幸好我还没说“做爱”，不然可就成了她们眼中的臭流氓了！

　　据说英国历史上的维多利亚时期的上流社会特别“正经”，谈话从来不涉及身体的下半部分，连裤子这个字眼都不说，更不要说屁股和大腿，甚至连钢琴腿也要用布盖起来，以免引起不洁的联想。在餐桌上，鸡胸脯不叫鸡胸脯，叫“白肉”；鸡大腿当然更不能叫鸡大腿，叫“黑肉”。———老实交代，这个故事我是从王小波的书里看来的。讲完这个故事，王小波以他特有的幽默写了句：“连鸡胸脯和鸡大腿都不敢面对的人，简直不配吃鸡，只配去啃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