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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把麻皮换油盐

  周日,采风途中,竟然在家乡母亲河———弥河岸畔,邂逅了数株野麻,颀长的枝干,金黄的花朵,圆圆的果实。我像见到了久违的挚友,不由得凑上前去,张臂轻揽入怀,那股幽幽清香,让我刹那间眩晕;这几株野生生灵,更像头小鹿,猛然撞击了我的心弦,撞开了我尘封的记忆门扉。

  将日历回翻到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农村家家日子过得紧巴。母鸡屁股是娘的银行,油盐酱醋全靠它,此话一点不虚。一个工日换不来一封两角钱的火柴,还有什么经济来源?拿头发换针,远水解不了近渴啊!

  打记事起,我家在湾西沿的园子里年年种大麻。大麻何用?麻皮,可用来撮麻绳,织麻布,编车袢等;剥皮后的麻秆,可卖给制“滴滴机儿”的作坊,焚烧成碳,碾碎,掺在火药里做添加剂。当然,这大麻还是麻皮的经济价值大。大麻周身都是宝。

  我娘是种麻高手,技术是从娘家学来的。春天,娘去生产队干活的闲暇,用铁镢刨地,整平播种,初秋收割。风调雨顺的年景,那大麻就长得粗壮、高大,出麻皮就多。干旱时,长得细小,出麻皮就少。麻叶子很容易生青虫,那时候没农药,母亲就泡了石灰水来杀虫。收割后,将青麻捆成捆,扔到家前大湾里沤泡。半月后。麻皮由青变灰黄,那就是沤熟了。拖上岸来,扒麻皮。把麻皮晒干了,绾成小捆,藏到娘睡觉的东屋上筢子上。

  这扒麻皮,可是个功夫活。将一根散发着湾水臭味的麻根部,扒开一点,然后挂在一米多远的木橛上,用力一拽,那腌透了的麻皮随之掉下来。可小孩子坐不住,娘用麻秆打着我们兄弟来扒麻皮。有次,我往地上砸木橛子,竟然砸进了一个青蛙洞,里面呱啦啦乱响,还有东西吱吱叫。我不由多想,趴到湾沿上堵青蛙洞。喊我二弟前来帮忙,竟然从青蛙洞里捉出半脸盆泥鳅。原来,因为沤泡大麻,湾水变臭了,这泥鳅都跑进了深深的青蛙洞。

  冬天来了。一家老小的花销,就靠爹那点微薄的教师工资。奶奶有病,常年吃药,拖欠生产队里一大笔债。鸡蛋是留着给奶奶冲了喝,治疗痨病的。称盐打油,人情世事,就指望娘东屋里藏着的那麻皮了。每当爹从南部山区回来,就跟娘嘀咕一阵儿,爹从上筢子上拿下一捆麻皮,第二天去供销社换钱,然后称盐打油,爹高兴了,偶尔会买一小块熟猪肉,回家分给每人一丁点,打打俺兄弟们的馋虫。俺兄弟仨就盼爹回来“过星期”,更盼着爹能够去东屋拿出把麻皮来,麻皮连着我家的幸福啊。

  可这麻皮又来得很是不易。沤麻臭了湾水,妨碍了邻居洗衣和提水喂猪,有的街坊就指桑骂槐。俺娘赶忙送上把麻皮,让嫂子、婶子们去搓麻绳用。有次从园子里往湾里扛麻捆子,娘险些搭上条胳膊。那次割完麻,天快黑了,娘和我急急搬运。突然娘一声尖叫。原来是被误放到麻捆上的镰刀割伤了胳膊。待我赶去,鲜血已经流了一地,割断小血管了。娘赶忙按住伤口,跑去村北的合作医疗室。因为割过麻的镰刀很脏,娘的伤口迟迟不愈合,一直流脓水。直到今天,娘受伤的胳膊阴雨天还麻木。

  (山东省临朐县检察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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