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忠实

　　他在骨子里的范儿，真的属于一个领导者，好像是站在一片高地上看问题

　　本报记者/邱晓雨

　　人物简介

　　作家陈忠实

　　陈忠实，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陕西省作协名誉主席。1942年8月出生在陕西省西安市东郊的白鹿原北坡的一个小村子———西蒋村。他职业生涯的前半部分，是从1962 年9月开始担任的乡村教师，直到1982年，40岁的陈忠实才成为陕西省作协的一名专业作家。10年之后，《白鹿原》问世。其他代表作有短篇小说集《乡村》、《到老白杨树背后去》，文论集《创作感受谈》，中篇小说集《初夏》、《四妹子》，散文集《告别白鸽》等。《白鹿原》曾获第四届茅盾文学奖。

　　他的长篇小说《白鹿原》被誉为20 世纪90 年代中国文学的重要收获。但他却在成名之后投身于作协的领导工作。

　　近70 年风雨岁月，时代为他带来哪些机遇和羁绊？他如何触碰自己植根的关中大地？又怎样认识中国传统文化留下的印记？近日，本报记者邱晓雨（以下简称“邱”）对话知名作家陈忠实（以下简称“陈”），品味历史在心灵中的沉淀。

　　定义自己：自作自受

　　邱：现在你不光是作家，也是领导。有篇文章当中好像有段写到你的话说“作协主席，这是一个由嫉妒和阴谋导致的职务，目的在于终止一个作家业已取得的辉煌，并且决不允许他继续辉煌”。真的吗？你是怎么看的？

　　陈：这是一个很年轻的作家朋友在写我的文章里说的。

　　这显然是一个矛盾，因为在我当作协主席时，正是我们陕西作家协会最困难的时候，房子都是30 年代建的小平房，很残破，房顶塌陷，几乎每一间房子都漏雨。当时在西安文化界，包括市民中间，有一句很形象的话，就是说拍聊斋不用搭外景，到作家协会那个院去就是自然的环境。

　　我一当上主席，就承诺要改善办公条件。经过了大概5 年才把那个办公楼盖起来。这个当然要花费我很多时间。改善作家的生活和工作环境，应该是我的一种责任。

　　邱：如果用三个词儿定位你自己，会是什么？

　　陈：俩词儿就够了，自作、自受。

　　自作，就是我喜欢作，比如说创作，我自己做，我自己去探索，成功了，我享受欢乐；失败了，我承受痛苦，所以说自作自受。

　　《白鹿原》中田小娥的由来

　　邱：我特别关心像田小娥这样一个非常重要的角色，是写《白鹿原》之前，你在脑子里就开始勾画这个形象了吗？

　　陈：这是我构思《白鹿原》最早出现的人物之一。我在蓝田县查阅县志，其中有三四卷，全部记载的是该县有史以来贞妇烈女的名字。

　　某某村，某某氏，那时女人都没名字。丈夫的姓和她的姓结合在一块，最后加一个氏。第一册上头，对那些最典型贞妇烈女还有几百字的介绍，比如说15 岁嫁人，16 岁生子，17 岁丧夫，然后就在这个家庭里头坚守一辈子抚养孩子，伺候公婆，最后村里的人给挂一个贞节匾。到第二本，大概连这个都没有了，就全部记的是某某村，某某氏，就这么两句话。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些女人，对于她个人而言，完全没有任何享受。这些人的生命和心理的承受力应该到了极限，可能是中国活得最痛苦的一种人，甚至不如一死了之。就在这一刹那，我说我要写一个反叛这些东西的人，田小娥就出现了。

　　她没有任何思想启蒙，也没有任何人生理论……

　　邱：但她天性是解放的。

　　陈：那个时代里进行过反叛的人，也不是三个五个，而是有相当的数量。在民间有很多所谓荡妇淫娃的传说，我都听过很多。那么民间的那些传说，和《县志》上所记载的东西，就形成了一个相当强烈的对比。

　　我说我要写这样一个女性，写一个纯粹是出于自身生存本能进行了一定反抗的女性，以及其悲剧性的结局，因为在那个时代，她不可能有完美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