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羊城晚报记者 陈学敏 实习生 卫胜岚

　　她叫陈莹，41岁，广州人，幼教老师出身，13年前自学考取教师资格证进入小学任教。从代课老师到民办老师，一度派过招生传单、领过不到一千元的工资。

　　从教13年，她门下学生能考省实、考华附，她却因为学校“转公”而“下岗”———她是一位民办教师，有人说这个群体是帮老板打工，最多是“技术工人”，算不上老师。

　　据教育部门资料显示，截至2009年，广州有民办学校超过300所，尤以天河、白云两区为多，在职民办教师超过两万人。

　　2009年9月，广东省教育厅答复政协委员提议，要求占用小区资源的民办学校要在2009年秋季前结束租赁合同，收回公办教育资源。陈莹所在学校面临第一次“动荡”。一年后，学校最终“归公”。由于年龄或户籍等“硬件”条件不符，陈莹与该校校长在内的全校99名老师全部下岗……

　　嫡庶之分

　　“一般民办教师的待遇仅为公办教师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民办学校在评优评先、奖教奖学、办学效益评估奖等方面，享受的是‘私生子’的待遇。”

　　1989年，幼师中专毕业的陈莹被分派到广州海珠区一所幼儿园任教，8年间，她自学考取了小学教师资格证。1997年，她终于如愿踏上了讲坛。但由于不是“根正苗红”，“自学成才”的她只能代课，不能成为正式老师。

　　虽然只是代课老师，但陈莹天性喜欢小孩，在她的悉心教导下，家长、学生并不抗拒这位“替补队员”。在公办学校代课的两年，是她从教生涯中最快乐的时光。“当时公办学校的老师看起来都很严肃，只是我因为在幼儿园待过，懂得怎样跟小朋友相处，所以学生们都很喜欢我。”

　　可惜好景不长，由于学校要“开源节流”，与领“公粮”的正规在编老师相比，靠学校养着的代课老师只能成为“节流”的对象———陈莹“下课”了。

　　对教育充满激情的陈莹很快就找到了一所民办学校。正当她想重新开始时，学校却对老师们颁布了一项任务：招生。

　　“老师要在街边派传单，连当老师最起码的尊严都没有了。”说起上班前的第一个暑假，全校老师齐刷刷集体上街派招生宣传单的往事，陈莹就唏嘘不已。她直言，这并不是个别现象，她在民办学校从教的13年中，曾多次目睹不少同行遭遇同样的“折磨”，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有的学校要求老师在大马路上举牌，还时不时会有人来查岗。如果拉不够5个学生要扣工资，少一个扣一百元。”

　　除此之外，民办老师还要承受时刻可能被“炒”的压力。“由于民办老师是合同工，合同到期，双方商讨决定是否续约。所以，民办老师被辞退可谓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公办老师是‘铁饭碗’，不能说炒就炒，民办老师就不同了，随时饭碗不保。”

　　民办教师们的福利待遇与公办教师也相差甚远。据了解，目前广州公立学校的老师待遇以老三区和白云区偏低，而天河、番禺、黄埔、南沙、萝岗等地较高。白云区小学中级职称老师平均月薪是4000元左右，初中高中是4500元至6000元，荔湾区初中高级老师是5000元至7000元，天河区高级老师过万元。

　　民办教师、特别是农民工子弟学校的民办老师工资则普遍不高。“由于民办学校教师与公办学校教师身份不一致，一般民办教师的待遇仅为公办教师的三分之一甚至更少。由于限定民办学校不能提高学费，多年来物价上涨，学费不涨，民办老师的待遇更一直没有提高，有的教师在一个学校一干就是十几年，三五年都不涨工资。”陈莹说。

　　陈莹坦言，“像我这样，现在职称比较高而且还当级长了，一个月实际拿到的工资也不过一千多元。眼下大家都在争论公办老师工资怎么提高，怎样向公务员看齐，却极少有人关注民办老师的生存状况。”

　　除此以外，陈莹透露，民办老师在评奖、评职称时也一样困难重重。“评职称时，即使经验丰富、教学质量很高，也没有名额。民办学校虽是姓‘私’，但教书育人的职能和公立学校没有任何区别。但民办学校在评优评先、奖教奖学、办学效益评估奖等方面，享受的是‘私生子’的待遇。”“上次评职称时全区只有一家民办学校的一个民办老师评上。”陈莹说。

　　名分之争

　　多年来，她身边不少同行都曾经尝试“转正”，但最后大多都以失败告终。“门槛太高了，海珠区要40岁以下，天河区要35岁以下，还以应届毕业生为主，又要本市户口……”

　　既然如此，陈莹为什么迟迟不转正呢？

　　2008年9月，广东省政府出台了《广东省解决中小学代课教师问题工作方案》，对各地市提出了明确的工作目标：经济欠发达地区在2010年前解决中小学代课教师问题，经济发达地区在2009年底前解决中小学代课教师的待遇问题，并逐步理顺代课教师入编问题……

　　2009年10月，广州“代转公”问题全部解决，实现代课老师与公办老师同工同酬。

　　“文件上的‘代课教师’指2008年9月1日前在公办中小学教学岗位上代课且现在仍在岗的代课教师。而我当代课老师时‘代转公’政策还没有下来，现在是民办教师，又没有资格享受这个权利……”陈莹道出了无奈。

　　既然“代转公”不行，何不试试“民转公”？

　　2009年9月，广东省教育厅答复政协委员提议，要求占用小区资源的民办学校要在2009年秋季前结束租赁合同，收回公办教育资源。由于学校是国有民办，陈莹所在学校在这一次“动荡”中“挺”了过去。

　　然而，好景不长，今年7月，陈莹所在的民办学校“国有”方自动放弃主办权，以致该校最终还是被收归公有。按道理，学校收归公办，是件好事，但陈莹与全校一众老师却惊如“世界末日”：“学校归公了，我们全校都是私聘的民办老师，怎么办？”

　　事实证明他们的担忧很有道理，“收公”的第一天，全校包括校长在内99名老师全部收到辞退通知，一个不留。“决定是学校投资方和政府作出的，老师事先没有接到任何通知，一夜之间集体‘被下岗’。”说起服务多年的学校如此“无情”，陈莹显得伤心。

　　记者了解到，这所民办学校成立于2000年8月，经多年努力，发展成为一所国有民办学校，今年初三毕业班全级85%学生考上重点中学。“单是一个班，考省实的就有12位同学、考华附的有7位……这里面倾注的都是学校教职工的心血，当学校蒸蒸日上的时候，却遭此结局。”

　　教育部门曾表示，凡符合该地区公办教师招录前提的教师可以参加面向社会的教师公开招录考试，公平竞争。但对此陈莹却并不认同：“本来我们这些老师用心血把这所民校培养成名校，按道理我们最有资格被继续聘用；而这些所谓的公开招录考试本身就是对我们这些被辞退的民办老师最大的不公平！”

　　陈莹介绍，多年来，她身边不少同行都曾经尝试“转正”，但最后大多都以失败告终。“门槛太高了，海珠区要40岁以下，天河区要35岁以下，除非拿了奖才能网开一面放宽到40岁，还以应届毕业生为主，又要本市户口……”

　　学校被“收编”后，陈莹的一个同事曾经去参加公办老师考试，“笔试过了，面试过了，试教也过了，最后还是去不成！”原因竟是“某领导的亲戚也想来，学校不能录用你”。

　　自谋

　　出路

　　“由于学校是民办的，家长不喜欢可以换学校、换老师，就像前来消费的客户一样，家长、学生就是我们的‘上帝’”。

　　目前，陈莹与另外一位被辞退的老师合伙开了一家补习社。蜗居在居民小区中，面积约80平方米，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墙壁上还画满了由老师们一笔一画亲手描上的各色壁画，感觉分外温馨。

　　记者还留意到，在补习社的一角堆放了一些包装得十分精致的小盒子。陈莹介绍，这些都是准备送给学生们的小礼品，“每人一份永不落空。”

　　“我们民办老师一定要对学生真心真意，把家长们当做朋友，只有这样家长们才会认同我们、才会放心让孩子在这里读书。”陈莹说自己以前在公办学校代课时总感觉那里的老师高高在上，身为代课老师的她感触良深：“孩子成绩不理想，家长最怕就是去学校见老师，一是怕自己孩子成绩差脸上无光，二是怕被老师数落……公办学校的家长们都是将老师供着，唯恐老师不高兴。”

　　陈莹表示，民办老师出身的她根本没有在家长面前“牛”的资格，“由于学校是民办的，家长不喜欢可以换学校、换老师，就像前来消费的客户一样，家长、学生就是我们的‘上帝’”。

　　她举了个例子，有一次几个顽皮的小孩在课室里打架，她和一位同事看见了，立即阻止，同事还为保护一位孩子而头部挂彩，这位年轻的女教师第一句话是“还好没伤到孩子！”

　　“学生不舒服了我们会加倍呵护；天气转凉了，我们会给家长逐个打电话，叫他们拿衣服到学校给小朋友穿；如果小朋友迟到了，我们会主动打电话给家长询问情况，生怕小朋友在路上遇到意外或者逃课……”陈莹直言，民办老师对待学生似乎总比公办老师多了那么几分柔情。

　　陈莹说，她从来没有办补习社的经验，这次办学等于是“从头来过”。被问及是否打算继续争取转正时，她表示自己已经41岁了，“如果年轻几年还可能会考虑”，她现在只想一心一意搞好这个补习社，“如果真不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