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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吗,表妹,我有点怕

http://www.sina.com.cn  2010年09月19日05:55  新闻晨报

  □星期日新闻晨报记者 谢岚

  尚陆做过很多好展览,似乎都不及“美国表妹”的照片深深搅动他的内心。

  他向摄影师提了一连串的问题后,塔姬娅娜反问道:“轮到我问问你,你能不能说说我的照片对你有哪些触动?你会重新审视你和家人的关系吗? ”

  尚陆回道:“自从我更加深入到你的摄影后,我常常梦到我的爸爸……”

  星期日新闻晨报 (以下简称星期日):说说你的父亲吧。

  尚陆:我父亲也是上海人,和塔姬娅娜的爸爸一样,喜欢说外语。他是个很和善,对生活满足的人。不过,我不知道为什么,退休以后,父亲对钱很敏感,什么东西都一定要问价钱,总是说太贵,太贵。

  星期日:年纪大了,他们的不安全感变重了。

  尚陆:做这个展览,我好几个晚上没睡好,塔姬娅娜父母之间的关系,让我非常有共鸣。不过,我家的情况刚好相反,是我妈妈对爸爸不好……

  星期日:你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

  尚陆:年轻的时候,我很崇拜她,觉得她非常非常漂亮,有光彩。可是现在,和她相处变得很困难。你知道在动物世界,有种雄性动物是“领头大哥”,别的雄性动物见到他,都会本能地垂下耳朵,把尾巴夹在两腿中间。我觉得我妈妈就是“大哥”,能量非常大,控制型的。大概是她的欲望和野心没有得到满足,所以一直抱怨和指责我爸爸,说我爸懒,混得不够好。父亲年纪大了后,前列腺有点问题,在家总是上厕所。一上厕所,妈妈就要说他。有一次,妈妈去亲戚家,大概觉得父亲丢她面子,不肯带他去。我就从另外一个城市,开车回家陪爸爸。那真是一段非常舒服,愉快的日子!我们开着车,到处玩,一路上什么都谈,什么地方都能坐下来吃东西。爸爸一路上很“正常”,完全没有频频上厕所。当我意识到这点时,心里很难过。他在家里,母亲在的时候,他过得多么紧张,那种压力……

  星期日:你同情父亲?

  尚陆:我觉得母亲不应该这样对待父亲。父亲在世的时候,我们几个兄弟姐妹逢年过节会飞过去看他,大家还有聚在一起的时候。父亲走后,这个家族就飘散了,哪里都不是根。

  星期日:看得出,你们兄弟姐妹和父亲更亲。

  尚陆:我们都喜欢父亲,他脾气好,不要求我们要如何成功,他觉得我们都不错。

  星期日:塔姬娅娜说过一个词语,“外人”。我是这样理解的:我们看起来生活在一起,但有些人并不真正属于这个家庭,事实上他(她)是一个游离的人,被排斥的人。因为你母亲的强势,你的父亲可以说是一个“外人”。但是,我们换个角度,如果把你和你兄弟姐妹明显的感情偏向考虑进来的话,事实上,你母亲也是一个“外人”,一个在情感上被孩子这个“集体”所抗拒、所排斥的人。

  尚陆:直到现在,只要我说了“我爸人很好”,“你从前应该对他好一点”之类的话,我妈妈立刻就会发作。

  星期日:怎么发作?

  尚陆:她一下子就会痛哭,边哭边说,你们都不喜欢我,都怪我。

  星期日:她心里觉得很委屈,没有被理解。你会安慰她吗?

  尚陆:会的。但我心里觉得很烦躁。

  星期日:什么让你烦躁?

  尚陆:她说完上面的话,紧接着就会说,我有心脏病,我心脏难受,我要死了。我觉得,那是一种威胁。

  星期日:现在你们住在一起吗?

  尚陆:不。不过每年我会把她接到上海,生活一个月,前三天还可以,后来就开始有矛盾,一直到上飞机前她唠叨我,我还冲她发脾气。住在我这里的时候,她从早到晚忙个不停,一早起来就买菜,很晚了还不睡,找事情来做。

  星期日:你不欣赏她的 “勤劳”?

  尚陆:我觉得她做这些事情,是为了表现她的“母爱”,她的付出。看,我每天为你做那么多事情……可是这种付出,把她搞得很累,把我搞得更累。我是自私的,我觉得她打搅了我孤单安乐的生活。我常常跟她说,妈,你能不能安静一下?可是她没办法停下来。我也没办法。有时候,带她来画廊,或者和朋友一起吃饭,可是常常是人家刚走,她就说,这个人很坏,你不要理他。

  星期日:那你为什么还把她接过来?

  尚陆:爸爸去世后,她一个人住。她这个人,做人太认真,太容易发脾气。结果把所有的人际关系搞坏,儿女、朋友,甚至连邻居都相处不好。她很难弄,可是又很孤独。一想到她的孤独,我又很难过,和我住一段时间,也许可以帮助她。我知道,她是我最亲的人,可是,我又觉得,她是一个陌生人。

  星期日:你会想塔姬娅娜那样,通过拍照,试着和你母亲和解吗?

  尚陆:我想啊,但我妈说我给她拍的照片太难看了。

  星期日:那么我要问塔姬娅娜问过的那个问题:你会重新审视你和家人的关系吗?

  尚陆:我不知道。除了我女儿,我还没有找到和家人交流的方法。

  星期日:这个展览对你有什么意义呢?

  尚陆:塔姬娅娜带着一大家子来上海的时候,我和我的团队有种说不出来的恍惚感。照片上的老人更老了,那些小孩已经长成了少年。他们现在的模样,和照片上凝结的过去的形象,同时出现在一个空间里,感觉很复杂。出生、成长、老化、死亡,人生是一条很短很短的路,我们是那么无能,脆弱。家庭照片,就像是一种药,一种暂时性的安慰,让你感觉到存在。有时候,我会拿起父亲去世前的相片看,我给他拍的,那时他已经病入骨了。但我看着这张照片的时候,我觉得他还在。

  都姓陆,都来自上海,家族在半个多世纪里有着相似的生活轨迹,尚陆把塔姬娅娜称为“我的美国表妹”。

  临走前,塔姬娅娜热情地说,嘿,你就是我的表哥了,以后来加州,你一定要住我们家!

  尚陆笑笑说好。

  可是他坦率地告诉我,听到这句话的第一个反应,是害怕。

  “我从自己家庭里体验到很多负面的东西:权力、争执、是非、嫉妒、伤害、矛盾,最痛苦的是,我很少从家人那里得到理解和支持,而我也不理解他们,我们都很孤独。当塔姬娅娜说,她家也是我家时,我怕那些东西又会进入我的生活。 ”

  在这个世界上,最遥远、最疲累的地方,是否就是一个没有交流和理解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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