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转到路径导航栏
跳转到正文内容

黄仁宇走了“白茉莉”来了

  “好吧,随便侬(你)。”长沙“白茉莉”坐在床沿上,一只脚穿鞋,一只脚没穿,一只手指随电话线弯曲绕起,“现在欧(我)来当格(这)个家,格啥事体包在欧身上。伊(他)只差没把命送拨(给)侬了。”当“我”在门外偷听到她与杜先生的这段沪语对白时,突然发觉自己的命运将再一次捏在这个女人手中,于是惶恐不安地冲出公寓,跳上电车,朝远方飞快地逃去……这是长沙籍历史学家黄仁宇的小说《长沙白茉莉》余音袅袅的结尾。裹挟在革命与爱欲的漩涡中,19岁长沙伢子的命运如同落叶,身不由己而又不知所措——这一切足以让人联想到美国作家厄普代克笔下《兔子,快跑》中的男主角。从长沙到上海,20世纪上半叶中国的现实丑陋而沉重。在这个多事之秋,人性能否保持足够的纯净?

  初读《长沙白茉莉》,并没有太多期待。与其说它是一部小说,其实更像20世纪二三十年代小人物的自述传。故事很短:“我”接受了一项秘密使命,从长沙携带巨额黄金前往上海,交给那里的地下组织作为革命经费。然而,当“我”看到奉命与自己联系的上级,竟然是家乡长沙的交际花“白茉莉”的时候,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还是上海青帮老大杜先生的情人。“白茉莉”风月无边的生活与“我”的道德观念格格不入。对于一个来自内陆省份的年轻人来说,这一切显然比上海的霓虹灯与香槟酒的冲击大得多。在之后一连串的纠葛中,怀疑、英勇之举与背叛随处可见,左翼与右派、黑道和白道的势力犬牙交错。20年代大革命的宽银幕上,“罗生门”与“无间道”的桥段频繁闪现。在唾手可得的私欲与崇高荣誉之间保持必要平衡,是《长沙白茉莉》中大小人物的内心紧张所在,也是亲历者黄仁宇的慧心所系。尽管这部书散发着自传的光彩,黄氏却称其为“时代”小说,信非偶然。

  于是,在这样的扰攘年代里,年轻的革命者就像一块洁白的方糖,溶入了上海这杯夜咖啡之中。“白茉莉”在这部小说中出场次数寥寥无几,但忽略她的存在就仿佛在《哈姆雷特》中忘记奥菲利亚那样滑稽。“白茉莉”因何而来,又将向何处去,像那个时代留下的诸多谜题一样,无从解答。但是,书中所有的人似乎都是棋子,而她则是棋盘后那只巨大的无形推手。《长沙白茉莉》试图借助丰富的细节营造戏剧气氛,讲述“我”尽全力在肮脏混乱中保持理想的故事。“我”时而是肩负使命的地下组织联络员,打探青帮的底细,引导罢工;时而扮演着闵太太的房客,沉醉于英语和方程式之中,积极备考南洋大学;时而与《新报》的战地记者赵朴分享着对于政局的观感;时而又必须按照杜先生的嘱咐,将装满金锭的油坛从长沙新河运到上海。那是一段奇异的精神履历,同志和敌人的关系看似泾渭分明,其实鱼龙混杂、众声喧哗。多重身份经过一番怪异结合以后,慢慢酝酿出新的幽默:“我”居然在“白茉莉”的安排下,成为杜先生的干女婿。这丝毫也不夸张,变革年代给思想者带来的困惑常常也在于此。小说中理想主义者赵朴的战死疆场,与利己主义者王彬的死于火拼,在某种意义上可能是殊途同归——尽管黄仁宇坦承“无意以之作任何道德上之褒贬”,但“我”的内心深处无疑藏着深深的疑问与不安。

  如果说,史学著作《万历十五年》与回忆录《黄河青山》分别展露了黄仁宇的才气与硬气,小说《长沙白茉莉》则散发出掩抑不住的灵气——要知道,那一年他都70岁了。就文学技巧与趣味而言,这部小说或许瑕瑜互见。不过,作者见招拆招,让书中那个长沙同乡在理想与幻灭这两个世界之间来回穿梭,足以显示他对于人生、爱与死的深思熟虑——现在向过去追寻,正如过去向未来窥探。黄仁宇走了,“白茉莉”来了,小说戛然而止:女主角堂而皇之地填补了“我”私人生活的空白,也暗示着新的不可知的未来即将开启。无疑,在一个极端年代里,人性之中不但贯穿了正义与公理,而且还有(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不可告人的鄙俗——这是历史回音壁上传来的清澈之音。

分享到:
留言板电话:010-82612286

新浪简介About Sina广告服务联系我们招聘信息网站律师SINA English会员注册产品答疑┊Copyright © 1996-2011 SINA Corporation, All Rights Reserved

新浪公司 版权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