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书店里看了一本回忆录，是前罗马尼亚作家马内阿的《流氓的归来》。被“流氓”两个字吸引了，这外国的“流氓”和中国的“流氓”有什么区别呢？在罗马尼亚的语言里，流氓有两层意思：一是亡民之义，二是孤独的思想者。对于马内阿来说，流氓的两种含义兼而有之。他为了逃避罗马尼亚的独裁，长期漂泊在外，一直到1997年才回到自己的故乡。因此，流氓的归来，不仅仅是为了疗慰乡愁，还有那一份沉甸甸的痛！

　　在替马内阿感受那份痛的时候，我突然为汉字文化的伟大而感到骄傲。“氓”，亡民；既是亡民，当然孤独；既然孤独，必有独见。虽然语言不同，但文化却是相融共通的。流氓的归来，必然有流氓的离去。

　　每每听见别人骂某某为流氓时，我马上就会想到“强奸犯”这个词儿。在我的童年记忆里，乡村的那些歪歪倒倒的墙壁上，到处都贴着枪毙人的布告，犯人的名字上画有大大的红色的叉。这些被枪毙的人大多是强奸犯。这是我对流氓的先入为主的感觉。

　　有时候，我坐在水塘边的枫杨树下，感觉自己没有滑落到这步田地，诚然幸运。如果那段历史再持续一段时间，我会不会变成流氓呢？那个比我长几岁的阿福（化名）不就是因为背着“狗崽子”的“罪名”而娶不上媳妇，最终铤而走险，成了地地道道的流氓吗？所幸的是他保留了一条“狗命”，被判了10年有期徒刑。

　　去年回乡时，听说阿福在外地打工受到当地政府的表彰，表彰原由：见义勇为。后来，我经过多方打听，才知道他与几个持刀歹徒搏斗，救下两个女中学生，身上几处受了刀伤。这真是一个东方式的黑色幽默。因此，我对“流氓”这个概念有了新的理解，甚至以为“流氓”是有其历史内涵的。自然令我想起《诗经》里的那几句：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按今天的话来说，就是：那个油里油气的小青年，怀里抱着布匹来换丝；其实他不是来换丝的，找着借口来谈女朋友的。我为什么说“油里油气的小青年”呢？主要是这个“氓”字，但未必是贬义。“氓”还含有标新立异、领导潮流的意思，有点像喇叭裤和迪斯科。

　　发展到后来，意思就变了，大家都不愿意沾惹上它。特别是与“强奸犯”联系到一块，大家惟恐避之不及了。前些年有一句最牛的话，就是“我是流氓，我怕谁”——你看看，这流氓有多牛！